镇北那个姑娘
镇北住着一个姑娘。两间陈旧的房屋还住着姑娘的奶奶和爷爷。我家住镇南,和镇北隔河相望。镇南和镇北相隔一条小河,河面不宽不窄。雨多时桥下就哗哗的流,无雨干旱时就裸露着凌乱的石头晒太阳。我八九岁时,姑娘芳华正艳,人娇小可爱,但不矫情,能干勤快。
她在桥头支个摊架,农村日常生活小用品样样俱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歇业。姑娘每隔五六天就得去县城进货一次,只因人长得漂亮连带着生意也沾光,货卖的太好。
从每天朝阳出到夕阳落,常常围着三五个半大小子或者青壮年,迟迟不肯散去。每次放学我从她的小摊前经过,也会因为下雨天,冰棍降半价,我掏出五个一分钱的钢镚,来上一根。
听大人说,给她说媒的都跑断腿了,眼看着姑娘快奔三十了,也没说成半个。
围着她转的小伙子越来越少,大多数都熬不起,另娶他家姑娘,孩子都生好几个了。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我从一个小女孩长成大姑娘了,十八岁那年开始外地求学。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镇北的那个姑娘,见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节假日回家,偶尔看见她,岁月早已把沧桑铺在了她的脸上。娇小的身影不再可人,微微有些弯曲的后背,时常顶着世俗的压力,匍匐前行。
人言二三,褒贬不一。有人说善良的她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没有血脉的两个老人,搭上了自己的青春,舍弃了自己的幸福,不值。也有人说,套着纯洁无瑕的外衣,在桥头晃荡了半生,让女人们唾液骂街,让那些曾经未婚的小伙子和已婚的半大老爷们,垂涎三尺,夜夜不能眠。风里来雨里去,她依然是我八九岁时,眼里那个娇小可爱的镇北姑娘。
今年十月份我回家时,两间陈旧的房屋还在,门口曾经天天支起的小摊不见了。经常在门口出入的两个老人也不见了,听说,是镇北姑娘先后一个个把两位老人伺候走的。去世的老人,埋在她家房子后面的山坡上,深秋的北方山坡,早已草木枯黄,荒凉一片。可那里有她最深的念想,也是她述说自己破碎的心声,最忠实的听众。
今年雨水特别多,桥下的水,漫过杂碎的石头,轻快的流淌着。那日傍晚,我抬头,看见镇北那个姑娘,佝偻的身影从桥头慢慢的走过,陪伴她的,也只剩门前桥下这条小河了。有人说,她是为了照顾领养她的爷爷奶奶,一生未嫁,谁愿意娶个新娘还带着两个不能劳动的老人呢?有人说,她自己遭遇生她的父母遗弃,她害怕将来自己孩子的命运会像自己一样,缺失父母的关爱。索性不婚不育。也有人说,她是一直在等待那个从小一起过家家,说娶她当媳妇的玩伴。而那个玩伴十几岁就随着父母下南方,闯事业去了,一去几十年杳无音讯。
镇北那个姑娘,她已六十多岁,孤寡一人,靠镇上低保救济度余生。也许,她还在苦等着那个曾经给过她承诺的玩伴。也许是因为六十多年前,她被父母丢弃在裸露的一块大石头上,她觉得小河就是她的故乡,没准哪一天生她的父母来寻她。所以,她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