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围城的男人
从我记事起,就常常听到老一辈儿的人念叨:“七不出门,八不回家。”
一般农历逢七的日子不出远门、逢八的日子不归故里,多年来成为乡村习俗,其实,我们误解了真实的意思。(感兴趣的可以百度了解)
正月十八这天,小灰灰起了个早,窗外,一片漆黑。
推开门,冷风扑面,像强盗一样,小灰灰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有雪花飘到脸上,沁凉沁凉,不知何时,又落雪了。
立春已过,天气为什么还这么冷,小灰灰想不明白。
小灰灰不知道,很多事情他都想不明白。
他走到院子的角落里,打开水龙头,捧起冰凉的水胡乱抹了一把脸,又抓起铁丝上的毛巾,又硬又粗糙,划得脸有些生疼,他想发火,不知道该对谁,就随手把毛巾当破布一样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他的妈妈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骂他败家,肯定会偷偷地捡起来继续使用。
只是,她现在,生活自理都有些困难,更别说管理家政了。
小灰灰抬起头,只看到四周临立的高楼,在这个狭小的院子里,他感觉自己成了井底之蛙,再呆下去,就会窒息,心里莫名地烦躁不安。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在这个静寂的早晨特别清脆刺耳。
小灰灰拿起手机,是约车师傅打来的,他只“嗯”了一声,便挂断电话。
小灰灰挎上灰色的背包,拉起灰色的行李箱,轻轻地关上门,看了一眼熟悉的院落,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走,小灰灰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
跟仙女儿结婚十多年,两个儿子长得都快超过他了,家里依然是当初的模样。
因为扩展城区规划,村子现在变成了风水宝地,邻居们相继开发自建盖起了高层,出租的出租,售卖的售卖,仿佛一夜之间,都摇身一变成为了暴发户。
唯有小灰灰家,还是低矮的老式平房,正房三间,偏房二间,前些年,家里还养牛养羊,冬天还好,到了夏天,牛羊的屎尿臊味儿熏得饭都吃不下去。
这几年,因为父母年岁渐增,身体不好,没有能力伺候牲口,于是,不再喂养,自此,家里卫生环境才好一些。
小灰灰不知道该怨谁,也不理解为啥一家人都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吃饭,而他却不能。
仙女儿自打进这个家,一直没有出去工作过。
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全靠小灰灰一个人支撑,没有学历,又不想吃苦,总是不停地换工作,一年到头,也积攒不下多少钱。
年复一年,父母因为疾病迅速地衰老颓废,两个儿子如野草一样疯长,而仙女儿,还是当初的仙女儿,全职的家庭主妇。
随着岁月的流逝,仙女儿却又不是当初的仙女儿,才三十出头,整天打扮得跟老大妈一样,不修边幅,邋里邋遢。
村里卖地分给各家的补偿款已经花得差不多,如今,快四十岁的人了,两手空空。想想一家老小的生活,没有不需要钱的地方,小灰灰夜里暗自叹气,倍感人生的无望。
每每面对仙女儿,心里就会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厌弃,甚至都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假如,当初娶了别的女孩,又会是啥情况,小灰灰无法想象。
自打闹了这么一出,仙女儿被她爹接走,再也没有回来过。
正月十六那天早上,小灰灰还在睡梦中,突然,感到身上挨了一记闷棍。
睡意朦胧中,抬起头,只见他爹拿着一根废弃的锨把,狠狠地一棍又一棍不停地抡着,虽然隔着厚厚的棉被,小灰灰还是感到了疼痛,但是,又不敢吱声,也不敢反抗,只能咬着牙默默地承受,直到他爹打累了,才扔下棍子。
小灰灰知道自己该打,也知道这是吃饱饭撑的没事找事,离婚的理由左邻右舍听了都感到好笑。可是,小灰灰就是不甘心,只想逃离,又不知道该逃往哪里。
令小灰灰没有想到的是,他爹打完之后,不解气。就跑到他大堂伯家理论,说是人家挑拨离间,搬弄是非。
小灰灰他爹今年68岁,跟已过古稀之年的大堂伯扭打在一起,所幸,被人们发现,给拉开了,没有闹出事故。
小灰灰他大堂伯说,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连手机都没有,行动又不方便,我咋破坏你们的家事。
就因为仙女儿有时候领着两个孩子去大堂伯家玩,小灰灰他爹气没出撒,无理取闹,上演了这么一出丑剧。
直到这个时候,小灰灰才意识到,自己把离婚的事情给闹大了,让他爹也跟着丢人显眼,不能再这样下去,该收场了。
若是被去世的爷爷奶奶知道,恐怕晚上做梦都不会放过他,一定会被爷爷追着打,被奶奶撵着骂。
小灰灰知道,他爹在气头上,二叔在气头上,大堂伯在气头上,仙女儿也在气头上,所有的人都在气头上。
等过些时间,他再回来,登门一一向这些人赔礼道歉,这就是冲动的惩罚,他必须承受。
因为,仙女儿托人捎话,只有小灰灰和他爹亲自上门,把这件事情说明白,才会回来。
坐在车里,小灰灰觉得自己像一只蜗牛,背着重重的壳,在慢慢爬行。
车窗外,天地一片苍茫,东方的天空似乎有一丝光亮,小灰灰陷入了沉思。
生活,就像如来佛祖,无论我们怎样闹腾,都笑而不语,因为,他知道,我们谁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