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

妹妹与大姨视频聊天，大姨对母亲的关切与怜爱，大表姐看到这一切，也勾起了她的一些回忆。

她走进客厅，与妹妹小声说着十几年前的事情。那些年的酸甜苦辣，涌上心头，表姐在电话的那一端，已是轻泣了。她说，这些事情，憋在心中这么多年，从来不敢也不想说出来，怕再次伤了自己。

十七八年前，表姐夫的胃检查出了毛病，在医院里做了手术。那个年代，一个重病，足以让这个家庭不堪重负而负债累累。大表姐家更甚，彼时，她的家中尚有正读初中的女儿。高昂的手术与药物费用，已使这个靠天摆弄庄稼吃饭的人家，欠下了一大笔钱。

术后的表姐夫，三四年不能下地干活。懂事的女儿念完初中，便没有继续读下去，选择了去威海打工赚钱补贴家用。

表姐说，那时候她家因做工艺品加工，结果工艺品的老板苛扣而不给表姐加工费，从而导致表姐也欠了别人的钱，因姐夫的病，也没有钱垫上。有人上门索要时，大姐便好好招待人家吃饭。她说，人家来时，她便做手擀面给人家吃，有汤有卤，也可以少炒个菜。说到这里，大表姐哽咽着。日日有人上门，她日日低头擀呀擀，我仿佛能感受到，表姐低头做活的那些时间里，她的隐忍，她的无法诉说的痛苦。是的，表姐夫的病症，她瞒着他，不让他知晓，可是，表姐当时的想法呀，是不如将病得在自己身上呀！

姐夫在医院住院，托了人情，出了院。临近过年时，表姐家没有好的东西答谢人家。杀了一只家养鸡，烙了火烧饼，花生米。她去大姨家，与她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大姨说了以后，大姨从冰箱里拿出几条大鲅鱼给她，大姨觉得这样还体面点，让她与那些家禽山货一并给帮助她的人儿送去。大表姐说，她当时拿着那些东西从大姨家出来的时候，心中呀，五味杂陈。她做为一个女儿，一个妻子，没有尽到孝心却还要老母亲为她操心。她又做为一个妻子和母亲，恨自己没有本事为自己的家庭，为自己的女儿，为自己的丈夫，给予好的生活。她心中想，只要人还在，就一定有奔头的。

她说，好在那时候，二表姐借给她八千元，最后还后二表姐时，二表姐执意不要这钱，好说歹说才收下两千元。这姐妹情深，如同当年的大姨与我的母亲间，姐妹间，互帮互爱。而表姐的大姑姐借给她五千，日后还债时却说借了七千给表姐，表姐的气愤呀！

那时候，我还年轻，没有结婚，自是不知一个家庭所要担负的东西，有多么多。不知道生病可以让一个原本平淡的家庭蒙上一层冷霜。我的那几年也经历了父亲病重，弟弟腿疾的生活，我和妹妹打工所得，皆也付与了这个让我们深深爱着的家。可是，我们的深爱终是没有挽留住我父亲去往另一个世界的脚步。幸好，弟弟的腿疾渐渐向好，我们才有一点安心。

父亲走后，我才知晓了大表姐家的情况，我送去了我微薄的情意，大表姐与姐夫己是很感动了。再后来，我帮着表姐从烟台买药回去，只知这药非常贵，姐夫舍不得吃，一顿的量当做两顿来吃。对于这些我早忘记了。表姐说，我给她买的药，一年的量，她到了年底才将钱还给我，我现在想来，我那时候多不懂事呀，不懂这人间还有如我们小时候一样的疾苦啊！我若是明白表姐的苦，这钱我断是不能要的了。

妹妹与我说这些的时候，也有同感，哎！我俩只能长长的叹气。

所幸，大表姐是善良的，善良的人一定有好运气，后来，表姐夫的病彻底好了，再检查时候，医生也惊讶，这样的病例是极少的。我们知道，这与表姐的善良，姐夫的乐观是分不开的。

姐夫生病的次年，表姐的邻居也得了一种重病，那户人家也穷，生活还不及表姐家呢，两万块钱的手术费，让那户人家束手无策，那时候，在农村，两万块也是天文数字啊！况且，这样的家庭，没有人愿意帮助，人们想到的是，男人万一治不好，去了，女人改嫁，找谁要去。那户人家，不得已，找上表姐，可是，表姐家呀，己是一贫如洗。可表姐想，人家找上门来，定是别无它法了。于是，表姐回了娘家，向她的弟弟，我的小表哥说了那家的情况，表哥又在村中捣借了两万块。

即使有了这两万块，还是没有留住一个家庭的顶梁柱，那人术后，不几日，便去了。万幸，那户人家最后将钱还给表姐，并做了万千的感谢。

表姐是善良的人儿，这样助人的事情她做了很多很多。而今，这些善好，皆回向了她。前几年，她才将所欠的钱还完，而她的弟弟也更是善良，借给一个陌生人钱，而不计较人家还与不还，当时想的是急人家所急，解人家所难吧！几年后，表哥便被推举为他自己村中的书记，一直连任到现在。他说，每届选举时，他得票多的原因是他的心眼好，所以大家都推选他。

而今，每每与表姐聊天时，近六十岁的她，总是开心欢乐的笑语柔柔传来，她总说，妹呀，好心眼没错的。这时的她，像极了我善良的大姨与姨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