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家的孩子
保姆家有两个孩子，大的是女孩，小的是男孩，分别读初中和小学。这些情况，在请她来时就清楚了。俗话说，一儿一女活神仙。那些年计划生育政策还没有大的松动，农村人能凑出来儿女双全的还真不多。
父亲自以为教子有方，更是出于关心与爱护，时不时询问保姆家孩子的学习，动不动传授所谓的经验。当时，保姆的丈夫还没有出去打工，但我们估计迟早得出去，便在私下里也有了预案。
果不其然，没多长时间，男的远去福建打工，两个孩子周末就来家里吃住。一个周末，三弟突然打来电话，让我赶紧回去，说保姆家的孩子丢了。晴天霹雳，父亲没人照顾了，孩子丢失更是大麻烦。
晚上没航班和高铁，一边查询第二天的机票，一边关注寻找孩子的情况。这孩子离开学校之后，没有像以往那样乘车来家里。大家不仅去可能的地方寻找，而且报警后在各个车站察看视频录像，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子夜时分，孩子找到了。原来，车内监控资料显示，他放学后上了公交车，在经过一个路口时下的车。那个路口，是他舅舅家附近的。也就是说，自做决定去了舅舅家，却没有让人通知他妈妈。
为了解除保姆的后顾之忧，就把这孩子转到了中心小学。这所学校，父亲曾三次主持修建新校舍，距离我们家也就一里多路。周日下午送进去，周五下午接回来。老大已上职中，放学后直接乘车回来。我对老爷子说，这是大好事，房子空置，两个孩子可以增加人气。
女孩很腼腆，经常去厨房给她妈妈打下手帮个忙，涉及到社会上对职业教育的看法，就没有太多的去关注其学业。男孩眉目清秀，因为不熟悉，显得胆子小，静静稳稳写作业的样子很可爱，偶有同学前来玩耍，房前屋后洋溢着欢笑声，从接人待物中发现其情商智商不算低。
因为是老爷子保姆家的孩子，还因为是我们亲自交办的事情，小男孩在学校的吃住和学习都有人予以特别的关注和关照。中心小学也是方圆十几里教学质量最好的，对这孩子的期望就是顺利地升到一所好点的中学，将来能比他爸妈有更好的前程。
有一天起床洗漱完下楼，发现男孩在院坝里默默地背课文，心里马上翻腾出自己的童年与少年时代。那时候有饭吃，却都是粗茶淡饭，能吃饱就不错了。没有啥书可看，许多课本都是借来的。在家时总被使唤着寻猪草放鸭子啥的，学习可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拿过课本看了看，考了几个问题，回答令人满意。然后，给他讲作者的写作手法，讲写作文时如何借鉴，讲日常生活中的点滴如何积累。小家伙听得津津有味，两只充满了灵气的黑眼珠转悠个不停。心想，这小子如果持续发力，成不了学霸，也不会太差。
转眼间，男孩子升入初中，也就是小学隔壁的中学，那是我们兄弟几个的母校。女孩面临职高毕业，说打算参加高考。我们弟兄几个都是通过读书跳出农门的，孩子们考上的也都是名校，当然知道姐弟俩处于关键时期，希望能帮他们一把。
那年夏天，父亲又一次住进医院。我在陪护期间，得知女孩被某职业院校录取。对保姆一家而言，此事可喜可贺。只是，专业不理想，对口找工作很难。后来分析，是被在校生给忽悠进去的。弟兄几个商量，人家没找我们，也不便多说啥，先把学费给掏了。报到时，还安排人送她去学校。
始料未及的是，男孩进入初中不到一学期就迷上了游戏。看到他妈妈唉声叹气，老爷子也跟着焦虑不堪，我们不得不跟着去着急，只要有机会就对他来一番苦口婆心。不注意方式方法的老爷子，终于把男孩给说烦说怕了，开始躲着他，后来连吃饭都不上桌了。
私下里劝说老爷子，这可是别人家的孩子，没必要操心费神生闷气。其实，我们为此也不是一般的担心，非常理解老爷子的想法，孩子不走正道，保姆肯定分心走神。尤其是，眼看着长成大小伙，万一老爷子以及保姆的方法不得当，引发了冲突怎么办？
老爷子的身体每况愈下，有时候连端碗的力气都没有，不得不让保姆喂着吃。晚上因为频繁上厕所，不仅自己的睡眠严重不足，还导致保姆疲劳不堪。越是这样，我们越希望男孩能少出点状况，不要让他妈妈太熬煎。
不成想，情况越来越糟，那家伙已经完全沉溺于游戏里，假期里动不动就离家出走，躲在同学家里打游戏。平时还试图不住校了，以便在家里打游戏。许多个周日下午，都会借口肚子疼啥的，拖到第二天甚至第三天才去学校，抱着手机打游戏时啥都不疼了。
曾经亲眼见识了他打游戏时的状态，窝在床上两眼无神，双手捧机，指头飞舞，几个小时不吃不喝，神情专注到这个世界除了游戏无啥可恋。为了蹭楼房里的信号，大夏天里躲在平房那间闷热的厕所里多半个晚上。抽水马桶倒是不臭，但蚊子竟然没有把他轰出来。
听说，他有一次把自己反锁在楼房里打游戏，大家在楼前楼后怎么喊都不搭理。担心出事准备破门时，他才极不情愿地给打开。楼房平时空着，大家回来了才住。老爷子和保姆一家住在最前排的平房里，与楼房之间有厨房和餐厅，还有一排小平房是柴火屋与洗衣房卫生间。
更惊诧的是，那家伙居然跟着一帮子同学逃学打工，学校三番五次催促家长去找回来。他远在福建打工的爸爸赶回来，先是去他打工的地方看了看，咋劝都劝不回来。这时候，老爷子又住进了医院，干脆让他爸一起去陪护，按照护工的标准给付钱。
两个孩子的现状，是回去陪伴父亲时，从他们的爸爸那里知道的。女孩在第二个学期遇到了疫情，加之对专业没兴趣也学不懂，索性退学去西安打工了，好像是在一家物流公司的分拣线上，每月有三四千的收入。只能摇头叹息，这孩子彻底断绝了再上一个平台的路子。
男孩打工和住宿的场景，统统被他爸拍了下来。高速公路边上，男孩瘦削的身上悬挂着一件反光背心，据说是在高速修复路段打旗子引导车辆。宿舍里是高低床，至少八九张，床上没有多少被褥，应是夏天的缘故吧。关键是，垃圾遍地，充斥其间的劣质烟头很刺眼。
没过几天，听说打算回来了。估计，不是活累熬不住，就是他们这批疑似童工的被有关部门觉察到并盯上了。既然要回来，赶紧打发他妈妈回去接待并照管，医院的事情也只能靠我们自己了。这时候才听说，打游戏的手机就是她妈妈给买的，不给买不让打游戏，就用剪刀戳肚子。
把老爷子接回家到去世，也就九天时间。那几天几乎见不到男孩的身影，每次吃饭都要喊上好几次，我也亲自出马去喊过几次，没有一次痛痛快快出来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埋头打游戏连声都懒得吭。我们把老爷子送上山，他们一家人也回到了自己的村子里。
现如今，也不知道男孩咋样了。估计，游戏瘾是戒不掉了，肯定不会再去上学的。这些天在某呼里看到有人说，游戏就是毒品，成绩差的学生99%有游戏的瘾。还有，某校长说“网络游戏是最大的校园毒品，每年被取消学籍的 90% 因为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