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的母亲
那年,她刚咿呀学语,蹒跚学步,就离开亲生父母的身边,变成了舅舅家“压子”的女儿。那个酷夏,遭受一顿毒打后的她,独自一人走了七八里山路,又饥又渴,又痛又怕,躺在地沟里睡着了,只穿件兜肚儿的她,全身爬满了蚂蚁。她一心要去找那个疼她的大姑。那年,她五岁。
她不知道,那个疼她,爱她,一见面就搂着她亲她,嘴里叫着她毛丫头的“大姑”,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她的亲生母亲为她不惜和自己娘家兄弟大打出手。她,是我的母亲。
那年,她上高中,上山下乡的年代,半耕半读。上山挖野菜,下河捉鱼蟹,饿得肚子整天咕咕叫,她也不觉得苦。当老家来人找到田埂上的时候,她不相信仅仅是因为奶奶想她,就让她不要收拾了赶紧回家。
一路上询问没有结果,步行几个小时到家。饥肠辘辘的她一碗饭才没扒完,养母遮掩不住掉泪,一再追问下,她得知那个疼爱她的“大姑”,刚不惑之年的亲生母亲患急症去世了。一个晴天霹雳炸得她神情恍惚,拔腿就跑之前,连碗带饭扔进了水缸。
那年她十六岁,和亲生母亲相认不过十年。她,是我的母亲。
嫁给了小学同班同位的同学后,面对家徒四壁,她奋发努力,勤俭持家。一连生了几个女儿后,不仅要看丈夫的冷脸,还要忍受公爹的打骂。她说女娃不比男娃,就算家境贫寒,千方百计决不能让娃光着屁股。于是,她各种奇思妙想,花样百出。用手帕做“青蛙裤”,缝兜肚儿,破了的长裤改短裤,坏了的衣服改马甲,打鞋掌子,补鞋帮子,无师自通,无所不能。
她能忍受各种打击和磨难,也能坚持自己的观点。她说,女娃也是人,必须要读书。那个秋天,她回娘家时单衣薄衫,养父给她做了一件新夹袄。一次也没舍得上身,她偷偷托人卖掉换了钱,留一部分给娃做学费,再去合作社扯点花布,上学的娃应该有身新衣服。
她,是我的母亲。
穷不丢书,富不丢猪”。这个桐城流传已久的教育理念。同样也是她坚持的。
因为拼死不同意把最小的两个女儿送人,她承受了多少无法言说的冷眼和暗气。那年她害手,右手食指和中指都害了,不能用力。疼痛难忍去看医生,当医生告诉她要拿掉食指一个关节时,她首先想到缺了一个关节将没法做鞋。在那个都穿自己纳的千层底时代,丈夫和几个孩子没鞋穿,将如何过冬。
于是,她拒绝了手术。回家自愈,也验证了医生说不手术还会害三个月的预言。接着从中秋节开始,不知多少个夜以继日,挑灯夜战,不眠不休。她硬是用右手拇指和无名指纳了鞋底,凭三根手指给丈夫和娃做了鞋,每人两双,一双单鞋一双棉鞋。
她说,那些日子不堪回首,一边纳鞋底一边痛得掉泪,眼睛都差点哭瞎了。她,是我的母亲。
搞集体时代,为了一群嗷嗷待哺的娃,她就着月光下田地干活,是生产队挣工分的能手。她的丈夫是公社放映员,常年走村串乡,挣工分凭劳动生活的家里,她就是劳动力,分田到户以后,直到现在,还是如此。
六个女儿在她的呵护下长大,每一个女儿出嫁时,她都再三叮嘱:尊敬老人,不管是自家的还是人家的;孝敬上人,就算吃一点好点也不能瞒着上人;言语到堂,把公婆当父母待,就没有怨言和矛盾;搞好妯娌姑嫂关系,邻里之间相处要和气,我去你们家时,吃什么无所谓,只要听不到别人说你们闲话,我就宽心,比吃什么都好。
她,是我的母亲。
少时不懂事,青年不安分,今人到中年,方知母亲之不易,才懂母亲之难,才知母亲之苦,才体母亲之痛。然,孩子大了,母亲老了。
今晨,我在佛前,燃一柱香,为母亲祈福。今天母亲节,我在钟楼,敲响钟声,祝天下所有母亲,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