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纺车
现在的人越来越注重养生,除了吃喝方面偏向无公害。在居家生活中,也想要回归自然,不知从何时起,农家粗布织品也成了一种时尚。
我喜欢粗布,别看它有些土气,但真的很舒服,用当下流行语来说那叫亲肤。你可以用它做睡衣,也可以用它做床单被罩,冬天不凉夏天不热 ,这本来在农家很平常的东西,到了都市床地就成了上品,美其名曰:棉凉席。
说起粗布,我就不能不夸夸我的母亲,她在这方面可是行家里手,纺花,经线,浆线,织布,她无所不能,至今那些情景还历历在目。
但今天我要说的是与粗布有关的一个物件,那就是纺花工序所需的重器——纺车。利用纺车可以把棉花纺成棉线,这也是做粗布的第一道工序。
母亲总是在夜晚或者农闲的时候纺线。
我老家至今还留着那辆母亲常用的纺车。这辆纺车在我记事的时候,那些经常触碰的部位已经磨得光滑明亮,具体有多少年头,我没有问过母亲。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农闲季节或者农忙不能下地时,在家里做的最多的就是纺花了。她先把弹好的棉花揭下一片,铺展在干净的桌面上,用小指粗细的隔挡箭擀成一个个棉条,放在鳖盖里备用。
纺车就在她睡觉的炕头,靠近窗台的地方。在我记忆最深处就母亲坐在炕头纺花的情景。特别是冬天的夜晚,吃罢晚饭,洗碗刷锅,喂猪吃食,之后再把我们姊妹安置好,她就开始纺花了。
煤油灯放在窗台,一灯如豆。纺车放在炕头紧挨窗台,母亲盘腿坐在炕沿,放棉条的鳖盖在左手边。
纺车响起,嗡嗡嗡的转动起来。母亲右手转动木棍摇柄,左手拇指和食指捏住棉条由纺车的锭子处拉起上扬,越来越高,直到左臂伸展,长长的棉线就连在锭子和母亲的手中棉条之间。
右手不停纺车转动,左手一收,棉线就缠在了锭子上。母亲技术娴熟,右手不停的摇,纺车不停的转,左手不停的收放,棉线不停的缠绕。
母亲就这么重复着这个动作,鳖盖中的棉条越来越少,锭子上的穗子越来越大,不用太长时间一个线穗就纺好了,白白胖胖,像一个大白萝卜,又像一个小胖娃娃,惹人喜欢,母亲把穗子从锭子上拔下来,又开始纺第二个穗子。
我是睡在炕的另一头,不瞌睡的时候,就听纺车声响,嗡嗡,嗡嗡嗡,时急时慢,时快时缓,像一条流淌的小河,缓流奔腾,像一曲动听的音乐,舒缓激扬。
窗台上的煤油灯把母亲的影子照在旁边和后面的屋墙上,母亲手扬起放下,像白鹤亮翅,又像沐浴阳光的凤凰。
我往往是在这婉转的纺车声里,看着白鹤凤凰竟飞入梦。
母亲几点睡的我不知道,反正醒了的时候,她已经坐在那里纺花了,纺车也在嗡嗡的响着。
那时候家里的床上用品都是母亲这么一下一下纺出来的。就是我参加工作的时候,宿舍用的床单还是母亲给我置备的,她说这种床单铺着得劲暖和,她总是替我着想。
岁月不留痕迹,但母亲明显的变老。在我一次回到老家时,天色已晚,走进大门,我看见母亲蹲在地上收拾着什么,近了才看清她前面放着那辆纺车,母亲头发已经花白,也不再稠密,由于低着头,从前额散乱的垂下来,更显苍老。
我心里一紧,一时没有出声,母亲听到动静,抬头看见是我,先是一愣,继而高兴又嗔怪的说,这傻孩子,回来了也不吭一声。
母亲说,纺车有些不好用了,鼓捣鼓捣。那辆纺车也该修整一下了,那么多年和勤劳的主人一起,没少出力。
母亲说,这不是地里没啥活了,我琢磨着把纺车鼓捣鼓捣,再纺一些棉花,织几幅棉布,给你们姊妹几个用,咋的也比买的好,就是没有买的好看。我说又不缺这些,没事了您就歇歇。她说没事我也闲不住。
父母二老,都是闲不住的人。让他们来我这里住,说什么都不来。好说歹说过年的时候住几天,年一过,就急着回去,
他们不习惯在这里每天闲着,回到家里可以收拾收拾小院,再种一些东西,吃菜方便,还能锻炼身体,出了门田间地头都可以转悠。
老人怎么开心就怎么来,随他们的心愿。
村里没有人织布了,母亲把纺车收了起来,她微笑着说,这是一个好物件,以后也就成老物件了。
我知道母亲忘不了纺车,那上面有她太多的记忆。我也不会忘记,它给了我太多温暖,也会常常提醒我,常回家看看,父母还等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