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寄来的包裹
这个冬天真是好冷啊!走在城市的大街上,仿佛来到了荒郊野外,几乎不见个人影。地面刮起了大烟炮,狂风“嗷嗷”地吼着,卷起雪沙劈头盖脸地打来,像谁拿着小刀在脸上细密地割着。
冰冷夹杂着被雪粒砸到的痛,一丝一丝在脸上、额上弥漫开来。她用手揉揉脸,脸似乎冻住了,硬硬的有些麻木。她不禁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步。
路过三街区的时候,前面一个衣着单薄的身影,佝偻着,在垃圾箱里来回翻动。尽管那人浑身包裹得溜严,还是让她迟疑了一下,看身量那人跟母亲极其相似。但那不可能是母亲,她的母亲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刚刚给她寄来了包裹,她这就去十二道街把它取回来。
然而,那个瘦小的身影让她不禁想起了母亲,她有快三年没看到母亲了。
高一那年父亲去世以后,家里仿佛失去了顶梁柱,母亲和她好长时间都缓不过劲儿来。好在生活上母亲有裁缝的手艺,做衣裤、做鞋都很有型,成衣曾一度很受乡亲们的欢迎。就靠这些质朴的手工劳作,母亲打灯熬夜,艰难地维持着娘俩的生活,供她到城里上了大学。
刚刚走进大学校门,她还淳朴得像个刚从土里扒出来的地蛋,没有一点修饰和矫情。同寝室的同学来自山南海北,操着不同的口音,穿戴不同的服饰。毫无疑问,她在她们中间穿着是最朴素的。她身上是母亲新做的衣服,脚上是母亲新纳的千层底儿,虽然带着母亲的温度,但跟同学们相比,她有些自惭形秽,心里对母亲有隐隐的抱怨。
然而,她深知自己的家境,为了她上学,母亲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
快到寒假的一天,她正在寝室复习,准备期末考试,同学说有人叫她。出门一看,却是母亲站在门外。母亲穿着洗的发白的旧衣服,背着一个沉重的包袱,看上去比她还要寒酸。这让她有些难为情,生怕被同学看在眼里丢了面子。
母亲显然十分高兴,微笑着,跟着她进了宿舍。从包袱里拿出一双新做的棉鞋让她试试,又掏出一包她小时候最爱吃的馍。
“快给同学尝尝!”母亲没有看到她的脸色,依然十分兴奋。
那会儿她突然感到有点无地自容,急火火地跟母亲喊了起来:“同学都是吃精致的小食品的,谁稀罕吃你拿来的馍!”
就见母亲怔在了那里。好在室友都很懂事,争抢着过来拿馍,边吃边互相喊“好吃”,才为母亲解了围,也让她感觉没那么窘了。
她自己也忍不住吃了一些,跟小时候的味道一点不差。只是这馍跟城市里琳琅满目的小食品比较起来,未免“土”得掉渣。
她以为母亲只是来看看她就会回去,谁知母亲跟她商量说,如今乡下生活不好过,想来城里找找活路。
这让她心里有些慌乱,她第一次对母亲产生了极大的不耐烦。她不能让母亲来到她身边,那样,她的自由就全没了。而且,她心里认为,一旦同学都知道她有这样一位不堪的母亲,他们一定会看不起她。
好在母亲并不勉强,生怕伤了她的自尊心,在她面前嗫嚅着:“不来就不来,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她见母亲低声,心里有些疼,但强烈的虚荣心让她不得不狠下心来。
“对不起,妈妈,原谅我,等我毕业挣钱了,一定把您从乡下接来。”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学生生活最不抗混,为了给母亲减轻负担,也为自己积累工作经验,这三年每逢假期,她都留在学校勤工俭学。一晃就大四了,她自身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外观上,旁人很难看出她曾是乡下的一只“丑小鸭”了。
不忙的时候,她常会惦记起母亲,她希望自己再坚持半年走上社会,就可以把母亲接来城市里享福了。
“鞋子,又是鞋子!”当她取到包裹,从外观形状就知道是母亲又给她寄来了棉鞋。可母亲手艺虽好,她做的布鞋在学校又怎能穿得出去嘛!
她想了想,拿着包裹返身走到三街区那个遇到拾荒者的垃圾箱旁,轻轻地把包裹放在垃圾箱旁边的地上,她希望母亲这份爱能够给那个捡拾垃圾的人一个惊喜,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能带给她一点人间温暖。
她觉得这样做对于母亲、对于拾荒者、对于自己都是一个最圆满的交代。做完这件事,她心里轻松了很多,往宿舍走的时候,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她离开后不久,一个佝偻的身影踽踽而至。当她走到垃圾箱旁,看到那个崭新的包裹,她心跳加速,快步走过去,抓起来,迅速撕开外皮,看到她攒了几个月才给女儿买的那双“机器”做的“贵重”的鞋子完好无损。
她掏出鞋窝儿里面的塑料袋,自己亲手剥好的葵花籽仁一动没动。
她拿起一颗瓜子仁,尝了一下,“嗯,果然还是被那个卖瓜子的骗了,他信誓旦旦地说是新鲜瓜子,这颗分明已经变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