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着花,去看他
我捧着花,穿过这条开满鲜花的小路,登上开满鲜花的山岭,去看他。
沿着山脊,一路通往幽静茂密的山林。越往深了里走,越有熟悉的亲近感。这条路,从我六岁时第一次踏足,差不多四十年了,已然清晰地刻在脑海里。哪处有个弯,哪里有块石,哪段有沙子,哪儿生苔藓,闭着眼睛都能记起。
这是映山红开放的季节,山林披红又戴绿,有些树木稀疏的山坡,整片整片都着上了红装。吸引眼球又拽拖住脚步。如此大好春光谁不爱,就连手机镜头也知道贪色,拍完这片粉红,又拍那株玫红,赏过这棵紫红,又见那厢深红,一扫视又是一块中国红。
走在这样的山路上,你的心灵就像刚浇了水,熨帖又享受,扬眉又吐气。
拐过前面山嘴,就看到那块茶地,这地方叫“岩头”。悬崖之上,一条娟秀的小溪在流淌,溪水纤柔的飘落下崖。崖口长着一棵粗大的杨柳,被一棵树藤深爱,死死纠缠,圈拥又环抱,这辈子怕就这样,分不开了。
崖边原来是块地,不过晒薔大小。那些年,大姐种过麦子油菜,也种过蚕豆豌豆,或者山芋南瓜。现在看上去,是块长满杂草的荒地,间杂着几棵绿茶。前面这段小路原是田埂,一块不大的水田,曾经也种下农民的希望,收获一茬又一茬口粮。如今不过是一片荒芜。
勤劳的先人依山而居,在此辟地垦田,引山泉流经,既灌溉耕种,又生活饮用。走过两条田埂,跨过一块石板搭就的溪桥,就进入竹林。“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谁说的这话呀,先人们似乎无一例外都赞同,并且身体力行。
这一小段坡路,穿竹林而上。这是大姐生活过几十年的老屋,曾经的房舍已荡然无存,只见一堆残砖碎瓦,烂窗破门,依稀可见人类生存过的痕迹。年年竹笋长成竹,年年成竹又生笋。这片不再有人生活的区域,就这般全被竹林占了去。
少了人活动的地方,野兽动物们肆意横行。近些年,被列为保护对象的野猪群体越来越大,竹林中的笋还没冒尖,它们也能嗅出泥土中的气息,长嘴胡乱一拱,管你是翠花还是竹笋,一律活剥生吞。还有极少数幸运的躲过猪嘴那一劫,也逃不过人们下手为尝鲜。
登上那山脊,穿越那山岗,我看到了他——变成一尊石碑的父亲。石碑上刻着他的名字,也刻着我和我孩子的名字,他把我当儿子,从小就是,现在也是,将来还是。这儿,是他生前指定的长眠之地,我们按他的意思找了这块地。视野开阔,朝阳向暖。
轻抚石碑上的名字,放下手中的花。然后,我们行最古老的叩谢之礼,感恩他带给我们生命。
这个春天的周日,我捧着花,去看他,他住的那个地方,满山遍野都是映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