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远远比结果有意义

在我的记忆中，首先是自行车代替步行的。后来，是摩托车、小轿车、火车、高铁、飞机......

反正，一种比一种快捷，一种比一种昂贵。从出发到抵达，距离变得越来越短，短到来不及咀嚼和回味。

于是，年少时那次长途跋涉的记忆变得越来越深刻，以至于过去了30多年还清晰如昨----

那年冬天，我十一二岁，弟弟小我三岁。

我家当时住在车路沟园艺场附近的五七干校----父亲时任园艺场场长，母亲为了父亲吃饭方便，为我们姊妹三个转了学，从民勤村搬到永丰村。

很快要过年了，我们连新衣服都没钱买。父亲一个人吃公家饭，工资不高。母亲说我的表姐夫因开砖厂借了我家2000元，那是我家所有的积蓄，要是能还来日子就好过了。

30年前的2000元可不是小数目。9岁的弟弟怂恿我：姐，大姑家不远，从车路沟后面那个山头翻过去，再翻两座山就到了，咱们要账走。

山里长大的娃不怕爬山。我动心了。

我和弟弟好像是从吃完午饭出发的。站在车路沟最里面的那座高山上，能看到大姑家的村庄，我们很有信心。想着天黑前就能回来，母亲要是看到我们要到了账，肯定不会打我们，说不定还会给我们奖励一两块钱。

谁知，下了那座高山，踩着羊倌的脚印走着走着就不知道大姑家的方向了。冬日的太阳落山很早，太阳一落山，心里就开始发毛了。我骂弟弟不知轻重，都翻了好多山了还没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万一狼出来吃了我们怎么办。

幸好在山路上遇见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是收鸡的贩子。他的自行车后座上搭着两个尼龙袋子，两边袋子里各装着两三只收到的鸡。

他给我们指了路，说再走半小时就到大姑家的村庄了。

又翻过一座小山，再跨过一条沙河，夜幕笼罩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谁家的狗汪汪叫个不停。终于不怕被狼吃掉了，只要到了村上，一定能找到大姑家的。我抬眼看了看弟弟，第一次发现他9岁的额头被山风吹出了一道土苍苍的皱纹。

见到大姑时，我俩还没说出话，先哭出了声。大姑给我们做了面条，说我们是瓜娃子，没给家里说就擅自跑出来，晚上不得急死家里人。

我们没见到表姐夫，表姐和表姐夫住在砖瓦厂。大姑打发表哥去村委会打电话给父亲的单位，说我们住在她家了，第二天送我们回去。

账当然没要上。我们在大姑烧的热炕上睡了一晚上。

那一次，可能是我这半辈子走的最长的一次路。走累了，坐在山坡上看不到人烟的那种绝望刻骨铭心。你想，走了四五个小时，没喝一口水，精疲力尽又绝不能放弃的双重考验怎能是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所能承受的？

后来，表姐夫的砖瓦厂赔了，母亲再没提起那笔账。

直到20多年后的2014年，母亲生病住院，表姐才还来借的2000元。母亲捏着那沾了炕味的一沓百元大钞，后悔当年不该在我和弟弟面前说起别人欠了我家钱的事。

30多年过去了，母亲去世了，大姑也去世了，表姐夫当了爷爷，我都过了当年我母亲的年纪。但那次十多岁徒步翻山要账的经历，沧桑着远去的岁月，诉说着一段苦涩而坚韧的流光......

有时候，过程远远比结果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