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故事 || 山不转水转（上）

自从老陆家孩子考上了大学，那个偏远的小山村像是春天响起了第一声炸雷。

有了第一个大学生，对于向来闭塞的村子，绝对是不同凡响的一件事。

在这以前，这里的人对大学没有什么概念，只听说过考上学就可以分配正式工作，还是有编制的国家干部。

之前刘家的儿子考了技校都分配了工作，端起了铁饭碗。只不过刘公子是工人编制，这陆家可是干部编制，不得了了。

所有人看陆家人的眼光都变了，他们不仅把陆家当作本村的骄傲，逢人都会夸上一句：陆家那小子，真行！也把他当作自己的榜样，当作孩子的奋斗目标。

凡是督促孩子学习，无不以陆家的孩子为参照，说，看看人家陆斌斌！

村西头的姚木匠有两个儿子，老大叫大山，老二叫二水。

大山不爱吱声，有内秀，看着他爹做木匠活，他就能跟着上手做，学啥像啥。

他是老大，他爹也是有意栽培他，除了上学时间，平时总是让他搭把手，凿卯眼儿、推刨子、拉锯、打线等木工的基本功很是掌握一些。

二水的性格就比较活泼。他爱交际，经常跟同学出去淘气，学习不上心，木工活也没兴趣，时常免不了挨他爹的捶打。

陆家的好事像是给姚家打了一针强心剂，本想让大山继承自己衣钵的姚木匠突然就改变了主意。干活不再让大山插手，其他家务事也不让他参与，告诉他只管好好学习，将来也考出去当干部。

大山也真争气，几年下来，到底凭自己努力考了大学，成了这个村第二个大学生。

这让姚木匠异常振奋。如法炮制，想让二水也学他哥。可惜这二水玩心太重，根本就不是学习的料。没办法，姚木匠退而求其次，逼着二水跟自己学活儿。

二水自知学习不好让父母失望，随着年龄增长也慢慢懂事，哥哥上大学让家里经济紧张得很，不如自己放弃学业，踏踏实实像父亲一样做个木匠。

一转眼大山就毕业了，还处了个城里的对象。女孩是他同学，敬佩他脑子聪明学习好，还喜欢他的踏实劲儿。

处朋友时两人没考虑太多，你情我愿的感情很好，一旦谈婚论嫁，才发现有好多无法避免的矛盾。

女孩对大山有感情，知道他家条件不好，不打算给他家增加负担。但她的父母就不那么好说话，你家娶媳妇，咋也得有个房子吧。他们也是为女儿幸福着想，没有房就硬别着不同意他们结婚。

大山明知道自己上学已经让家里亏空，父母和弟弟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自己身上，再因为娶媳妇跟家里要钱，无论如何他都说不出口。

姚木匠不知道城里是什么情况，也没到外面见过世面，以为自己儿子是大学生，就跟过去中了举人没啥两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呢，热得火炭似的张罗着会亲家定亲。

真真的亲家见了面，才觉得自己把事想简单了。人家不仅女孩子也是大学生，女孩家还是城里人，跟山里条件不一样啊。

姚木匠虽然没到城里去过，不知道城里啥样，靠手艺在村里却算得上是很体面的一个人，哪能让人家小瞧了自己。再说，将来儿子当了官，还指望他养老呢！

于是，把家里积了多年的老底拿出来，又东挪西借凑些钱，给大山在城里买个二手房办了喜事。

二水没上学，早早的也在村里找个对象。等轮到二水结婚的时候，家里欠下的的旧债还没还完。

好在女孩是本村的，一来仰慕二水的哥哥是大学生，将来说不定还跟着借光，二来二水也算有了手艺，知根知底的。只简单地置办点行李衣物，就嫁了过来。

二水买不起房，跟父母吃住在一起，东西屋，相互有个照应。

姚木匠好脸儿，是个讲究人，觉得亏待了二儿媳，跟老伴商量一下，决定去城里跟大山住。既可以帮大山带孩子，又觉得那是自己出钱买的房子，也该着自己住。

老两口到在城里，才发觉自己想简单了。虽然老两口带孩子做饭没少挨累，大山小两口也说不上不孝顺，但两位老人总是没有家的感觉。

在这里拖地不能用拖布，要用抹布蹲下擦，他根本蹲不下去。吸烟不能对着孩子，得去阳台。衣服脱下来刚搭到椅子靠背上，儿媳妇马上就给叠板正收起来，等下自己还穿呢！进屋脱鞋换鞋也嫌不方便，在自己家哪有那么多麻烦事。

最难堪的是上厕所。姚木匠在家的时候习惯早起上厕所，可是早上儿子儿媳着急上班洗漱，把个卫生间占得满满的。这边又看不到个室外厕所，内急只好憋着，等他们上班走了再解决。

时间长了，感觉身体有些吃不消。这样住了不到仨月，老两口实在顺不过架来，坚持要回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