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叶正黄
小时候的农村,家家都栽杨树,院子里是杨树,村头是杨树林,大片的杨树代替了杂树共生的原生态。杨树多了,楝树,桐树,桑树,构树,椿树,槐树,榆树就少了,杨树长的快,速生杨,不几年长大了,好卖钱。
假期回了一趟老家。
故乡的杨树叶黄了,枝头稀稀疏疏,已落大半,像我那不耐老的父母乡亲,经不住岁月的雕刻,风霜的侵袭,早早白了头,谢了顶。
我记得小时候,大风一刮,村庄就变了颜色,地上落满厚厚的杨树叶,傍晚时分,母亲便喊我挎上荆条篮子,把晒干的杨树叶收到灶火里,烧锅用。扫来的杨树叶,干爽蓬松,烧锅正好。
杨树叶和城市里的法桐树叶不一样。干枯的法桐树叶会卷边,卷成一个不甘撒手烟火人间的手掌,无力又无奈的随西风漫卷。杨树叶则平平展展,叶脉更加突出,纹路更加清晰,像小时候自然课本里夹的树叶标本,散发着草木的清香,这清香里,锁着一个葱茏的梦。
秋叶静美,形容杨树叶最合适不过。那么平整坦荡,是为了贴合大地母亲的怀抱吧?那么安静平和,曾有过自由自在成长的童年,酣畅淋漓爱过的青春吧?
春天的杨树叶呈嫩黄色,泛着光泽,嫩叶之间,挂满杨棉穗穗,是春天的特色美景。夏天的杨树叶是油绿色,夏风吹来,杨树叶哗啦啦作响,是夏天的一首交响曲。秋风吹来,杨树叶黄了,像金色的蝴蝶,随风起舞,叶落归根,干透了,就变成褐色,最后变成土灰色,腐朽了,同大地泥土,融为一体。
草木一春一秋,多像人的一生一世,一路走过生机勃勃的童年,风华正茂的青春,尘面霜鬓的中年,最后,归于尘土,化作春泥,肥田沃地。
更像祖祖辈辈的庄稼人,土里生,土里长,一辈子在土里劳作,辛勤耕耘,力气和汗水全部使尽,流干,死后埋入泥土,用最后的尸骨滋养大地,我们脚下的每一粒泥土,都凝结着祖先的血汗。
秋天的杨树林里,铺满金黄色的落叶,我喜欢踩着满地黄叶去上学,那种干爽,松软,像踩在厚厚的地毯上,这是秋天独有的诗意,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仿佛寂静的原始森林里,走来一位仙女。
少女不识愁滋味,更不懂沧桑感,只感觉浪漫,空灵,天更高,地更阔,云更白,风更清,月更明,叶更美。
今天在朋友圈发了几枚香樟树叶的图片,有人说,这树叶都霉了,你还要?
这哪里是霉了?
这是斑斓色好不好?这颜色多美,每一片都努力呈现生命的色彩,每一片都认真写满风雨沧桑。
这斑斓色树叶就像我长了色斑的脸,人到中年,操劳半生,气血不足了,激素下降了,白皙的脸蛋逐渐有了色斑,就慢慢变成了黄脸婆,然后再慢慢变成皱纹丛生的老太婆。每一片色彩斑斓的落叶,都曾有过风华正茂的春夏,每个皱纹丛生的老太婆,都曾是明眸皓齿的少女。
树叶不是一天变黄干枯的,人也不是一下子变老的,都是渐渐地,慢慢地,悄悄地,是我们的脚步太匆忙了,总是蓦然发现,季已到深秋,人已是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