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的味道
“上车饺子下车面”。按我们这边的习俗,我临出发前吃的是饺子。
父亲去年五月采的槐花,一直冷冻了留到现在。放点肉,他让我再点一点儿香油,无需太多调味料,黄花绿芽红肉,颜色尤其鲜亮。淡淡的槐花香混合了肉香,尽显春季暖阳般亲情的味道。
早在我刚回来那天,父亲就有点神秘地笑着对我说,“你不是说槐花好吃,还给你留了槐花哩!”
想象父亲八十多岁高龄,在槐花盛开的季节,提个篓,徜徉在槐树林中,一把一把地把槐花收到篓中。提回家,择洗干净,焯水,一团一团摆放在冰箱里。
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一定对远行子女的归来充满期盼。
想到自己的孩子吃到美味时开心的样子,他脸上定会洋溢着比自己吃到还要高兴的笑容,为此得到一时的幸福和满足。
父爱深沉,却是一种别样的浪漫。
“剩几团带回去吃吧,再过两三个月,这边到处又都是槐花了!”见我吃得香甜,父亲想让我把没吃完的槐花带走。
尽管行程仅两个小时,我还是怕它们化掉弄一箱子湿漉漉的。
但就算没带走剩下的槐花,那清新的香气,殷殷的叮咛,仍会在很长一段时间留在我的脑海里,给我温暖,让我随时回味父母深切的爱。
早上吃过饭,母亲拿起台历,看了好一会儿,说:“明天是清明吧?我记得二月里过清明,今天是二月十四号。”
她不戴花镜,看不清台历上阳历15号下面的“元宵节”三个字,知道是个节日,却忘记了是什么节。
“您记的是阴历二月,台历上是阳历二月。”我赶紧提醒。
“我也觉得有点早呢,刚过完年怎么就清明了!”母亲似恍然大悟地说。
母亲向来记性好,今天是怎么了?莫非想到我要回去,她昨晚没睡好?
情感有点复杂,有什么濡湿了我的眼眶:母亲果然开始忘事了,人的老去就是这样无情,仿佛只在一夜间!
“过完清明就过五一六一,然后再过端午,你就快该回来了。”我还没走呢,母亲“数日盼归期”,这样叨念着,已经开始盘算我回来的日期了。
她就这么边算计着,边看着我和面。
“水不要一次性加进去,要一点一点加,才好掌握面的软硬度。”看我直接接水到面盆里,她又讲起经验。
“回去注意营养,别不舍得吃,有多少钱都买不来个好身体!”父亲也过来补充。
吃过饺子,我还在那边收拾东西,母亲已经等坐在门廊的椅子上。她行动慢,一点一点提前挪到门口送我。
当我过去拥抱她一下准备离开,母亲轻拍我的背:“俺的好闺女,还来抱抱我!”
我不敢回应,转身走出去。外面下起了轻雪,小雪花被风吹到我的脸上,凉丝丝的,很快融进溢出的泪水里,不见了踪影。
我实在不想回去!跟来的时候几乎单人单座相比,回程的飞机人满为患。
我选的靠窗座位。左边一位跟我年纪相仿的奶奶,带着三个孙子孙女,从广州儿子家回自己家。
我旁边这个小孙女大概是刚离开妈妈,又不适应飞机的轰鸣,十分闹人。
她一会儿解开安全带,一会儿打开小桌板,一会儿摘下口罩,一会儿又喊着想妈妈。她的奶奶竭尽全力哄着她,看上去有点力不从心。
我便帮她逗一下小女孩,陪她玩她手中的玩具,转移一下孩子的注意力。顺便就跟这位奶奶聊了几句。
她不识字,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号,两个儿子跟自己的老公在广州开个餐馆。
男孩是大儿子家的,两个女孩是小儿子家的。儿子儿媳们忙不过来,小孩子又要回来上学、上幼儿园,就只好由他们的奶奶独自带回来。
“这个年纪带仨孩子有点吃力,天天腰疼腿疼的,可是又上不起那边的学,慢慢熬吧!”她有些无奈地说。
“孩子们正常不出事还好,要是哪个有一点闪失,跟他们父母没法交代,我这老命也就搭上了。”她可能不止一次在心里嘀咕过。
“孩子们在创业,我不帮他谁帮他?”
“我们大人吃点辛苦,给孩子们创造条件,等他们大了就享福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里仿佛闪着希望之光
我想起自己年轻时带一个孩子都很艰难,从心里同情这个当奶奶的。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有很多人的人生只能是熬着过。
飞机进港已经是下午三点半,她告诉我她家在抚远下面的一个村子,要搭私人的长途车才能回去,还不知道这个点有没有车。
然后又说,“实在没有长途,我们就去坐火车,有火车在我家停站。”
我其实是有点担心这个时间如果没有车她去哪儿,她不识字怎么能够找到家。
她说她孙子十三岁了,认字。
因为不同去向的人要到不同地点办理有些复杂的疫情防控手续,又随身带着行李,我就无法再顾及她。
心里默默祈祷她平安到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