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磕头了吗
由于父母的老家都在山东,这边一个亲戚都没有,在东北过年,比起在老家少了很多繁文缛节。
没有挨家挨户的给长辈拜年,没有同族人聚集祭祖拜神,没有见面时磕头作揖,没有做豆腐、蒸花馍吃出各种花样……
在不通电更没有电视机的日子里,晚上挑起自制的小灯笼和小朋友互相串门成了孩子们盼望了一年最喜爱的游乐项目。
过年了,父母没有别的玩具送给孩子,会用平时攒下的罐头瓶,为每个孩子做一盏可以挑在手上的小灯笼。瓶里面居中位置粘上蜡烛头,瓶口用绳子系个扣,绑在一根小木棍上,就是手挑的灯笼。
有一个歇后语叫:外甥挑灯笼——照(舅)旧。我们的舅舅都不在这边,当时理解这个歇后语也是跟母亲请教过不同亲属的称谓的。
罐头瓶做的灯笼有几个好处:
节俭。可以说是废物利用。用过的罐头瓶除了当作容器,本来没有别的用处。我们把它刷干净,当作小灯笼的主体材料,既简单又实用。
明亮。在大年初一没有月亮、没有路灯的夜晚,可以为出去疯玩的孩子照亮前行的路。
遮风。瓶身遮挡了寒风,让点燃在里面的小蜡烛头不至于被风吹灭。
透气。瓶子是广口的,蜡烛燃烧时需要的空气可以源源不断地由瓶口输入。
美颜。有条件的人家,会根据孩子的喜好,在瓶身糊上不同颜色的彩纸,或用彩纸剪成各种图案装扮一下,这小灯笼就更“高级”,更像灯笼。
风景。一个小灯笼或许没什么好看的,几个小灯笼集结起来就不一样了。若是几个小灯笼再加上一小撮叽叽喳喳疯跑起来的孩子,那一定是一张生动活泼的稚子出游图——有孩子的地方自成风景。
到了年三十儿晚上,天刚擦黑,孩子们早已迫不及待了。
口袋里装满葵花籽和糖果,先去最近的好朋友家约伴,然后一起去找共同的朋友。
我一般会等到好友玲来找我,然后我们一起去找霞,再找香、环、梅。
最初我们的灯笼里都是用平时剩下的蜡烛头照明。突然有一年,玲的灯笼里换成了“磕头了”(liao)。当她对我说“磕头了”这个三个字的时候,我心里对她充满了羡慕和崇拜。
“磕头了”很秀气,很精致,细长的身材看上去就是一个微缩版的蜡烛,就像如今生日蛋糕配送的小蜡烛。
它并不比蜡烛头更耐燃。顾名思义,磕下头的功夫就会烧没了,但它足以支撑孩子从一家走到另一家的路程。
因为是新生事物,“磕头了”带给了我们足够多的新奇感,因而备受推崇。
能有一个甚至一包“磕头了”,足以让玲在我们这群孩子里身价倍增。她说的话也几乎成了最高指示,她指向哪里,我们就跟向哪里。
有一年,香家附近搬来一户新邻居。过年的时候,她家年龄相仿的女孩就想通过香加入我们的挑灯笼队伍。
本来大家都是同意的,一是觉得新鲜,二是出于友好。眼看着那个女孩从家里出来走向我们这边,突然,玲喊了一声“快跑!不要让她跟上咱们!”
我们想都没想,转身就跟着玲跑了。
我边跑边回头看,那个姓韩的女孩怔在那里,明显的失望,又流露出十分羡慕的眼神。
那一回头,她的目光就刺了我一下,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心里都会有隐隐的痛,觉得她好可怜。
在那个淳朴的年代里,我们这群孩子怎么那么忍心!
一晃,几十年的时光都成了过去。
我生活过的那个小山村后来通了电,孩子们晚上出去也有了手电筒,人们的生活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再也没人挑灯笼。
而童年的岁月,却像那“磕头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再也看不到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