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事——糊墙
我十五岁之前,家还住在坡上的土屋里。由于一年四季烧木柴,尤其是到了冬天除了烧火做饭还要烧炉子取暖。不知道是气压变化的缘故还是风向所致,烟囱有时候不排烟,导致烟气倒灌,屋里满是乌烟瘴气。辣得咽喉、鼻子发痒,眼睛生疼忍不住流泪。
这样一天天烟熏火燎下去,一年下来,屋子里的泥土墙被烟熏得黢黑,就连墙角的蜘蛛网都落满了烟尘,变成黑色
那时候条件不允许,没有涂料,过年想要屋子显得干净些,就要糊墙糊棚。
糨子是自己用白面打的,不舍得用好面,一般都是去粮库扫一下落在地上的残余面粉,回来用水掺了在炉子上熬。
糨子要熬的稀一些,便于用刷子往纸上刷。
糊房子的纸也不好找,要靠平时一点点积攒,攒不够的那一年就不糊,用笤帚扫扫灰就算是干净了。
起初,只有装水泥的牛皮纸袋可以糊墙。等攒够了,我们把它们拆开,掸干净水泥再刷了浆糊糊到墙上。那效果想想都知道,其实颜色跟不糊也差不了太多,只是颜色统一几天。
后来用上了报纸就好多了。读过的报纸舍不得扔掉,一张一张叠好积攒起来,是当时最好的糊料。糊完晾干,会觉得满屋都亮堂得很。
《参考消息》《人民日报》都被我们用来糊过墙。
那时候的报纸,在头版报头的右侧一定是用方框圈起来一段毛主席语录。我至今还能一字不差地背那么多,就是当年每天从墙上或者棚上的报纸而来。
因为年龄不大,理解能力差,又没人指导,对语录认识的不到位。
有的语录我能看懂,比如“工业学大庆”“妇女能顶半边天”。有的就不太明白,比如“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男同志能办到的事情,女同志也能办得到”,明明是我父亲一斧子可以剁折一根木杆,我母亲就剁不动嘛。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其实老人家是希望人们从观念上改变对女性的歧视,进一步提高妇女的地位。
但无论是干事业,还是做家事,人与人之间都有差别,跟性别关系不大。
很多时候,优秀的女性能力远远超过男性。就比如刚刚结束的女足亚洲杯。
有一块印象最深刻的报纸,在我睡觉的位置正上方。
有一年报上的内容是《瘫痪姑娘玲玲的心像一团火》。当时只是当作故事看,没想到等我读到高中,张海迪成了楷模,红遍大江南北。
那一年我写的学习张海迪心得,被老师拿去当作范文传到各个班。
我想一定是我对张海迪的事迹有了之前的认识,写起来有了素材,才生动些吧。
糊墙的时候,要找一块宽木板,把报纸铺上去。
没有刷子,用炊帚蘸了糨子刷遍报纸,尤其边边角角要多刷点,以防干边粘不牢。
然后拿一把宽笤帚托住报纸,覆盖到墙面上,再用那把笤帚刷平整,一块块连接起来,就成了一整面“新”墙。
天棚比较难糊。多数时候都是两人合作,一人扯了报纸的一边往上贴,另一人用笤帚刷。
仅仅糊几张报纸,脖子就会累得稀酸,胳膊因为总是举起来,大概血液循环也受影响,要垂下来缓一缓才行。
不记得从哪年起,有了专门的糊棚纸。
我家买过粉底黄色向日葵图案的,糊完整个屋子,到处看上去都那么鲜艳。
在以藏蓝、灰、黑、军绿为主色的年代,一点点别样的色彩,让那暗淡增添了一线光。
忽然想到,现在装修用的墙壁纸应该就是那时候的糊墙纸“进化”而来的吧。
科技的进步,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越来越多的便利,很多事情一劳永逸。
一次性装修成型省去了糊墙的辛苦,也不至于糊得满身满脸都是糨糊。
过年再也不用挨累糊墙,却再也找不到那种劳动后的成就感和喜悦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