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窥
儿子在家的时候,他在那儿吃饭,或在那儿写作业,我经常会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心里并没有什么想法,就是漫无目的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很小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反应,甚至我可以偶尔摸一下他的脑袋,搂搂他的脖子,再大一点,他便不太接受了,总会显得很抵触,可能是感觉我啰嗦吧。
有时候看他被发现,他会有些不耐烦地说一句:“哎呀,又看我,有什么好看的!”
我便有点不好意思,假装是偶尔看到他,然后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不知道什么时候,目光又不自觉地转向他。再次被发现,他会用手挡了脸,喊着:“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
我知道他很反感我盯着他看的。
可是如果他在身边,我不间或看他一眼,就会感觉缺了点什么,仿佛不看着,他就会趁我不注意溜走一样。
一转眼,他参加工作两年了。因疫情阻隔,我已整整两年没看到他,短时间内再想那么肆无忌惮地看他,没有一点可能。就自顾自地在心里生出些许怅惘,靠做点别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
有时候很想念孩子。我知道他忙工作,白天怕打扰他上班,晚上又担心影响他休息,就只好偷偷地到他的朋友圈转转。
我感觉自己活成了一个小偷,悄无声息地欣赏他拍的图片,浏览他的行程轨迹,了解他的饮食起居。虽然什么话都不说,只要看到他发了动态,心里就莫名的舒服。
假期回到母亲身边,临近春节,就磨蹭着擦擦灰、洗洗帘布,重新整理摆放一下屋里的物品,帮父母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
我在厨房干活的时候,母亲拄了拐,蹒跚着走过来,坐在椅子上看着,边说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闲事儿,又随时教我怎么操作。
她对我说:“蒸鸡蛋羹用温水打匀了再蒸,蒸出来才滑软没有蜂窝眼儿。”
“捣鸡蛋蒜的鸡蛋不要煮得过火,趁热捣碎颜色鲜亮还好吃。”
“炒肉的时候肉变色就赶紧放菜,这样的肉才软嫩不柴。”
今早她对我说,楼上有我姐姐缝到一半的被子,准备铺在床上,让我去把它绗完。
又看着自己的手,补充说,“这手一点都不中用了,连个针都捏不起来,更不要说做什么针线活。”
母亲的手,曾经为六个子女缝衣纳鞋,遮风挡雨,在艰难的岁月里支撑起一大家子人的生活。这些年因疾病缠身,人又逐渐老迈,母亲确实好多年没摸针线了。这让她有些遗憾,有些失落,又有些懊恼,她经常说,如果我能做,我是任谁都不用你们管的!
我经常专注于做自己手头的事情,并没有完全用心注意母亲在说什么做什么,就那么嗯啊地应着。
有时候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一下,母亲赶紧提示我接电话,移动身体想帮我把电话递过来。我回复别人留言,顺便看两眼文字,母亲又说我不要总看手机,怕累坏了眼睛。
昨晚,趁着母亲看电视,我在她旁边坐着写文字。我能用余光感觉到母亲每隔一会儿就会看我一眼,这样反复几次,终是忍不住了问:“你写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吗?”
我回答说就是喜欢写着玩,跟玩游戏似的心里舒畅,并没想过有什么用。
母亲立马说:“没啥用写它干啥,多累啊!”她建议我干点别的,不要费这脑筋。
这让我想起夏天来的时候,我去打球,母亲跟过来看,也是这样的语气:“这个年龄了,还这么蹦跶,多累啊!回去以后不要打球了。”
她总是担心我受累,却忘记了自己为这个家曾经受了多少累,遭过多少罪。
母亲年轻时吃了太多辛苦,跟我说话的时候,却只字不提在那个物质条件极度匮乏的年代,他们养大我们付出过怎样的艰辛。
母亲对我说的最多的,就是自己有福,反反复复地叨念她很幸运摊上几个知道努力的孩子,她为孩子们都“走正道”感到欣慰,也为自己晚年的幸福生活感到满足。
这两天,我在哪忙,母亲都慢慢地跟到哪里。我理解母亲对我的这种感觉,她太想跟我亲近,想把她内心的幸福和知足分享给我。
我怕她累着,跟她开玩笑说:“您是不是怕我偷东西才总跟着我?”
母亲哈哈大笑:“你算说对了,管你走到哪儿,我得时刻盯着你点!”
虽然是一句玩笑话,可我知道,我们走得再远,又怎能走出母亲的心、怎能脱离母亲关切的目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