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瘾
发现有肩周炎那年,老麻刚刚四十出头。
那个休息日他打麻将打到后半夜两点多,回到家媳妇早已经熄灯了。
这个媳妇,别的方面都好,就是不喜欢他玩两把。自己又不玩大的,仅仅是业余爱好,当做消遣,何至于她一天天小题大做。留个灯能咋的,单从这一点上看,她连一点夫妻情分都不讲。
第二天还要上班,他也不洗漱,直接和衣躺下。早上起来的时候,小麻忽然觉得左侧脖子一溜都不舒服。
之前他左侧肩膀偶然也疼过,但只要做一做上肢运动,很快就能得到缓解。这次似乎不太一样,不止肩胛骨有点皱,连带左侧脖颈甚至到后脑勺的一侧,都扯扯拉拉地别扭。
不碰就只是别扭,一碰还有点疼。
小麻(当时还没人称他老麻)当时心里就有点发毛,脑门冒出了一层冷汗,想自己会不会是要偏瘫。他二叔就是得了偏瘫没及时治,耽误了。
想想自己的年龄,又觉得可能性不大。
尽管媳妇一起来就带搭不理的,吃早饭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跟媳妇说会不会是落枕了,这一侧的脖子都不舒服。
媳妇冲口就来了一句:活该!说完自己也吓了一跳,然后赶紧往回圆,边给他揉肩膀,边说他是整天泡在牌桌上架着胳膊累的,劝他以后还是尽量别玩了。
他嘴上说媳妇是瞎说,其实他自己也心明镜似的,觉得媳妇说的有道理。只不过嘴硬,怕媳妇从此断了他的小爱好。
别的爱好都能断,这麻将可断不得。
说起打麻将,老麻可是童子功。打小他老爸就爱玩这个,因为他是唯一的儿子,只要老爸出去总会带上他。一天天耳濡目染,小麻对打麻将的门道摸得门清,有时遇到谁临时有事,或者解个手,他都可以顶上一会儿,抓牌出牌的速度,脑袋的反应都不输大人。
谈恋爱的时候,她怕媳妇不愿意,跟媳妇保证,结婚后,别的不说,肯定要把麻将戒掉。
好歹把个好媳妇“骗”到手了,新婚之初,他也着实收敛了些,只是法定假日连休的时候过过瘾,平时不总玩。
重新捡起来是媳妇生孩子后。因为自家屋子冷,他把媳妇和孩子送去了她娘家,既方便岳母大人照顾孩子,又让媳妇安心养身体。
他一个人在家没意思,就呼朋唤友隔三差五地又摆上了局。
等媳妇从娘家回来,他的牌局已经形成规律了,平时偶尔,每周末必玩。媳妇开始也生气,唠叨,一看不管用,也懒得管他,反正他也挺顾家的,爱玩玩去吧。
这回一犯病,他心里的阴影面积不小,正常落枕一两天总会好起来,他这肩膀连带脖子疼了好几天都不见轻。
找个店按摩了两回,让人家给推得生疼,还是没见好。按摩师告诉他,像他这么严重的肩周病,至少要按摩半个月,想彻底去根儿按一个月才能看效果。
他觉得按摩师是为了挣钱忽悠人,不打算再去按摩,但脖子不舒服也让他觉得以后这个麻将真不能玩了。
到了周末,麻友打电话来,三缺一。
小麻推说胳膊抬不起来,去不了了,硬板着自己不去。媳妇在旁边偷笑,心想,还是病能治他,怪惜命的,看他能装多长时间。
谁知没过多一会儿,麻友又来电话,说人凑上手了,但他不去没意思,就让他在旁边看着,说说话也好。
他心里正刺挠,麻友的话正中下怀,反正家里又没别的事,跟媳妇说去看看就回。
他赶到的时候,人家已经开战了。旁边给他留了个小板凳,他就坐在一个人的身后观战。
人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他开始也不怎么说话。但一看这牌友的风格跟自己完全不一样,自己喜欢和边夹砸这类比较难和的,这样才能彰显技术水平。牌友太谨慎了,总是把牌码得溜齐,爱看三口叫的,表面上看觉得和的概率大,其实是一回事,牌桌上讲求的不只有技术,还有运气。
看到人家的思路跟他不一样,忍不住就嘟囔几句。
叨叨叨叨,他自顾自地说了几圈,那人受不了,说家里有事先回了。
正合他意。
坐到牌桌上,肩膀也不疼了,媳妇的叮嘱也丢一边了,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连轴奋战。
凌晨回来后,睡了一个饱觉,肩膀反而不觉得那么疼了。原来打麻将才是最好的运动,治颈肩痛啊,他逢人就说自己的感受,此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公休日节假日生日纪念日,凡是能够说出名堂的日子,他总能张罗一拨人凑一桌麻将过瘾。
年近六十,老麻的麻龄也有五十年了。提交了退休申请后,以提前庆祝退休为名,他又组起了局儿。
“等退休了,不用赶在周末,哥儿几个随时尽情地玩儿!”跟牌友说着这话,他抓起一张牌,用拇指摸了一下,“宝中宝!”
他“啪”地一下把牌往桌上一翻,在别人的惊呼中,脑袋向后一歪,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