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花

蓼花，说起来真的是一种很贱的花，田间地头、溪涧沟渠、沿河岸边，哗啦啦的一开就是一大片。那一节节向上抽长的细细的茎，如米粒般大小的花朵一串串缀满枝头。迎风而立，若楚楚的伊人。北宋梅尧臣有诗为证：“灼灼有芳艳，本生江汉滨。临风轻笑久，隔浦淡妆新。”灼灼其华，虽无桃李之艳，却有幽兰之意。数枝蓼花就可点醉清秋，一直到冬。

很早就知道这种花，因为开得零零星星，过于平凡，每次看见，并未在意。直到公园的小径旁，邵水河边，呼啦啦地开了一大片，才蓦然有了惊艳的感觉。那一丛丛、一簇簇的花朵，冷艳寂静地开在深秋，延续到冬，安详而静美地点缀着寂寞萧瑟的季候。簇簇复悠悠，年年拂漫流。

明明很清幽可人的花儿，不知道为何从唐风宋雨中走出，就染上了几缕愁，“莲叶雨，蓼花风，秋恨几支红。”“莫更留连好归去，露华凄冷蓼花愁。”许是诗人们对秋的怆然吧，所以，蓼花也被赋予了梧桐雨般凄清的哀怨。也或许是遍布于河岸江沿、离人码头，所以被赋予了杨柳的离情。“江南江北蓼花红，都是离人眼中泪。”

怜惜这些从唐风宋雨中走出的蓼花，觉得它们有点生不逢时，也或许是遇人不淑，才被赋予悲情的色彩。其实啊，这些小小的花儿，正因为它们生长在秋冬，才更加轻盈、闲淡和通透，那小小的花蕾里，以恬静而内敛的心思在萧瑟颓圮里勾勒出一些动人的细节，在料峭清寒里填充一抹暖，和千江水月一起，在尘世里倒映出皎然和朗朗。

踩清露，闲逗草，我遇见了《诗经》里的蓼花，“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允，乃见狡童。”游龙，多么高贵的一个名字，想不到就是随处可见的蓼花。也始终搞不清楚，为什么那么纤柔、细小、如苔花般平凡的蓼花却被赋予那么威猛高贵的名字。百度之后，才知道是因为蓼花的茎和整个花序都比较纤细，像龙的体型，而展开的枝杈和叶子，则像龙的爪，所以古人用龙来为这种野花命名。

可路边的蓼花太过单薄，怎么也看不出丝毫龙的形状。直到在湖边见着一丛枝杈横溢放纵的蓼花，才心服于古人的想象。想来，路边的蓼花因为干旱缺水，所以不敢张牙舞爪地放纵，长得艰难而小心。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将自己活成了龙族的灰姑娘。

扯远了，还是说回《诗经》里的蓼花吧，它虽在古人的约会中，只充当了一个背景墙的角色，可也染了几分少年男女的爽朗之气，变得如狡童般活泼俏皮了起来。念着，让人忍不住心生欢喜。

现在，这些小小的蓼花还在冬里安然静美地开着。不管灼灼可人也好，缠绵悱恻也好，活泼俏皮也好，它都有着一颗赤子之心，在冬的萧瑟之中，以一抹清丽冠冕着冬之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