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时俱进的少林寺
先后两次游览少林寺，心里的感受都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五味杂陈。所以，很难有提笔写点东西的兴趣。好几年过去了，整理河南见闻，绕不过去少林寺，不得不搜寻和串起脑海里的记忆碎片。
反复揣摩，心里之所以有了这道很难过去的坎，应是少林寺这些年一路高歌与时俱进，不断累积财富，不断引发争议，给人的感觉越来越不像是佛门净地了。比如商业之风盛行，方丈更像是个首席执行官或洋文称之CEO，还有山门附近的比基尼时装秀，等等。
第一次走近时，满脑子翻腾着电影《少林寺》。单位大礼堂放映电影的那一天，本来在外地有事公干，领导开恩提前收场，远道赶回来看电影。与同学坐在最后，看了一场又一场，直到困得撑不住了，才恋恋不舍地回去睡觉。此后，看了很多港台武打片录像，以及雨后春笋般良莠不齐的武打影视片。
那部电影，算得上是近现代最成功的广告片。据称，拍摄电影时的少林寺，年久失修，杂草丛生，案台上的菩萨东倒西歪，庙里的和尚也没啥高深功夫。不得已，大部分拍摄是在杭州岳庙里完成的。电影大获成功，创1.6亿的票房，那时的票价才一毛钱。捧红李连杰就不用说了，寺院也获得了新生，不仅被迅速整修，还成为河南旅游的金字招牌。
市场化大潮，旅游业井喷，慕名而来的习武者、朝圣者和旅游者，把少林寺的名气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源源不绝的门票钱和香火钱打造了一批富人，牛气冲天、是非不断的方丈释永信应是最大受益者。资料显示，少林寺历史上有记载的主持86位，而集僧、官、商于一身的唯独释永信。放眼佛界，恐怕也是独占鳌头者。
史上那个被尊为少林寺中兴之主的福裕禅师，尽管政治建树杰出，佛学造诣深厚，贵为忽必烈的国师，圆寂后被封为晋国公，却也比不上释永信潇洒。方丈室门旁红漆立柱上挂着一副黑底金字的对联：永远继承祖庭弘扬正法，信愿勤修正果普度群生。藏头的两个字，郑重昭示现如今正好是“永信”时代。
问题是，深陷是非和舆论漩涡里的释永信乃至少林寺，到底还有多少公信力？没想到，再游少林寺时，这座寺院及其方丈释永信又处于风口浪尖上。媒体上充斥着被开除僧籍、拥有豪车、情妇、私生子和转移资产等举报信息，再次让释永信被笼罩在“钱、权、色”里，还有之前那些嫖娼被抓、北大情人、卧室摄像头、海外生子以及几十亿存款的传言。
老外朋友没有懂中文的，应该不知道网上这类信息。而且，行程早有安排，没有必要回避和遮掩，也就没有尴尬的感觉。似乎，他们对释永信没兴趣，也不在乎宗教信仰，更不会在意甚至看不明白这座佛教寺院被商业氛围紧裹着，吸引他们的是蜚声中外的少林功夫。在龙门石窟不靠近佛像的那些人，到了这里却是一个劲的往前凑。
伏天里的河南，是黏糊糊的蒸腾，连吹过来的微风都是湿度极高的热浪。景区里的那条河依然只有裸露着的石头，少室山秀丽的景致躲在薄雾里呈现的是神秘还是压抑？汗流浃背的游客熙熙攘攘，依然对古树上那些据说是武僧手指头戳出来的小洞兴趣浓厚，争抢着站立在各种各样的景物跟前拍照留念。他们，但凡上网就会知晓少林寺正在经历一场风波，就会知道释永信正在舆论场中被焙烤。
方丈室大门紧锁，好奇的游客总想透过窗户看个究竟。他们或许不知道，释永信早就不在这里办公了，好像在东院有办公场所，豪华与否不得而知。现如今的释永信，绝对不会像前任行正法师那般到京城化缘办事住澡堂子的，传言以及举报人说他拥有豪华座驾好多部。和尚拥有豪华车的并不稀罕，少林寺盛名之下无豪车才是怪事儿。
与上次的所见所闻相比，还是有些变化的，寺院里多了许多栅栏，包括塔林也被圈起来不能再走近。又去看了素喜塔，有电脑、轿车、飞机等浮雕的那一座。如此与时俱进，破坏了佛教圣地庄严肃穆的氛围，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上坟烧“宝马”“小姐”的。心里，默默地向遭受苦难最多的行正、抗击倭寇的小山，以及建议忽必烈“以儒治世、以佛治心”的福裕等法师的墓塔致敬。
少林寺最明显的特征，就是禅与武，一静一动。达摩祖师一苇渡江，北上来到少林寺，面壁静坐，言传身教，终于把这里打造成为中国禅宗的发源地。黄帝与蚩尤大战，在中原留下武术基因，达摩坐禅肢体困麻，活动筋骨时有了少林拳之雏形。寺僧习武，健身护寺，还跟皇帝李世民有了亲密关系，终于让少林武术闻名天下。
于是乎，禅武合一成为少林寺最大特色。少林武术以禅拳一体、禅拳并传、以武悟禅、以禅导拳的独特文化内涵，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份宝贵遗产。或许，此乃少林寺之宿命，本是担负教化之功能的佛门净地，好像从来没有远离过尘世纷争。尤其是少林武术，对少林寺而言几乎是福祸相依。
十三棍僧救唐王，使得少林寺获得无上荣光。小山法师率众抗倭寇，那是民族大义使然。但少林寺历史上的厄难，都跟沾染了政治密切相关。不说“周武灭法”和“会昌毁佛”，大业之火，疑似王世充所为，因为他是李世民的敌人；石友三部的那把大火，那是因为少林寺曾被冯玉祥的敌人所占据。据称，还有怨恨少林寺的佃农参与石部行动，大火烧了40天。
现如今，少林武术远比佛法更具吸引力，游人看武术表演节目远比参观寺庙更上心，真正来少林寺学拳脚的，更比来此修念佛法的多得多。而且，少林寺俨然一个现代商业集团般地成为市场经济的弄潮儿，经过多年扑腾和全方位发展，拥有一系列企业商标和各种专利，遍布文化、服装、餐饮、药业以及房地产等领域。
离开少林寺之后，方知释永信缺席泰国之行，也就是泰建交40周年相关庆典活动，但他改变了以往“不辨解脱”的高蹈姿态，声言“这次一定作个了断，给社会各界人士方方面面都有个交代。”世人，当然会静待其“了断”，更期待佛门净地恢复其本有的面目。有关部门的调查结果，时隔一年多才出炉，声称网传七大问题均被证实有误。至此，吃瓜群众的热乎劲也快耗尽了。
少林寺与时俱进，不仅有大环境影响，更与释永信本人密切相关。早在2008年，释永信就对媒体声称，禅是“思想解放”，“几十年来少林寺能产生巨大影响力，是因为它很好地发扬了‘禅’的内涵，对外界社会永远保持着一颗开放的心。”还说，佛教不避世，“少林寺永远是一座寺院，变化的只是生存方式。”在这般“高论”左右下，少林寺焉能不紧盯金钱一路狂奔？
坊间有个梗，佛不渡本科以下。说的是出家少林寺，最低得本科。当年，追随学诚入北京龙泉寺的5名法师，3位毕业于清华，一位是北航博士，后续还有北大数学系和物理系以及中科院博士。而且，终南山有北大哲学系的，五台山有北大中文系研究生。倒是没听说有高学历的加入少林寺，莫非是商业味太浓了？
当然，学诚的结局可不是一般的匪夷所思，贵为中国佛协会长，涉嫌违反佛教戒律，已经销声匿迹，乃中国佛教之耻。因果报应，本是佛家用语，佛界人士披着袈裟行不轨之事，发生颠覆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甚至觉得，佛教领域被一些人折腾得乌烟瘴气，闹不好也是一种“灭佛”动作，欲把传说中的“堡垒往往最先从内部攻破”变成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