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老太太

清晨，不到五时，隐约听闻楼下有人摇晃单元门，顷时，我对面邻居的门开了。这一阵阵的响动，在安静的早晨，特别突兀。

这一连串的行动，我早已了如指掌了。摇晃门儿的是一位大姨，且她进了我邻居家的门儿便是一顿骂，那骂声里有从前幽怨与仇恨，以及如今的不甘。这些粗鲁的骂语，且皆是送给与她过了一辈子，相处了五十多年的老伴儿的。

我的闹钟还未响起，努力闭着眼晴，想接续我未做完的梦境。可是，老太太粗哑高亢的大嗓门声音呀，如同在我对面似的，她的话语，我听的一清二楚。我的内心里，真的起了骂意，但转而，又成为一种无奈，升起一种深深的怜意。

这位老太太是我对门邻居的母亲，七十多岁，身体硬朗，说话粗门大嗓。我早些年在外面哄孩子便与她熟识了。那时候，别的老太太都叫她老封太太，大抵她姓封吧！彼时，她六十出头的光景，日间里在环卫队里扫大街，很是能干。空余的时间里，便穿梭在小区内的各个垃圾桶旁，捡拾一些可以卖钱的废旧物品。再闲下来的时候，她便坐在看孩子的人堆里，讲述她的生活，她的从前。

从她日日断续的言说中，我知晓她不到二十岁便嫁了人，那么年轻的女孩子，为了人妇，自是有许多地方做的不尽婆家意。于是，家中大骂小吵日日不间断。她的头胎是女儿，婆家对她的成见，便更尽了一步。而她的丈夫，她稍有不合他意的时候，便对她是一顿拳脚相加。更为严重可恨的时候，是将她捆绑起来，吊在空中打她。她讲这些的时候，我浑身与内心是一阵阵颤栗的，我无法想象在那个年代，六七十年代，在一个家庭里，竟然有这样子的情况，我想到了封建，奴隶，地主，这些个剥削压迫的字眼。

家庭的折磨，生活的苦难，将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媳妇，变成了一个恐惧的怨妇。那个年代，婆家人还是有一定权威的，她或许反抗过，或许也为自己辩驳过，但皆不能改变她日日的苦难生活。日久，她的精神时好时坏，旧时的人啊，不知她精神有了问题。那些给她的拳头依然着，给她的责骂依然着，她的身心，在那个年代里无法反抗。

 经年，一双儿女成家立业后，他们两口子随着儿女来到这座小城，她已是六十多的人了。而他的老伴，比她大很多，早已远离了壮年，似乎老去的速度胜过老太太。且老头儿身上又添了许多的病症，腰腿疼症等，而老太太身体依然，只模样老去，精神方面还如从前一样，间歇地犯起毛病。这毛病，往往在她的老伴儿或者外人惹着她的时候，才犯起。

日久，她的心理防御能力特别敏感，若是在小区里，别人稍稍惹着她了，便会招来她的一顿臭骂。有一回，别人惹火她了，她便在早上四点多钟起床，跑到那人楼下便开了骂。更甚的一次，她身上斜挎一个录音机，在小区中来回走动。她的这种行为，惹起了群怒，居民们纷纷在小区群里对她进行了攻击，但这些评论，她是不知道的，她不识字。每每有人这样子评说她的时候，我很想将她的事情与大家说一说，以让人们停止对她的攻击。可是软弱又嘴笨的我呀！

我好想告诉大家，其实她是一个很知道感恩的人儿。十几年前，她捡拾纸壳的时候，我在外面垃圾桶旁看见一个非常大的盛冰箱的纸壳，便告诉了她。她乐颠颠的捡了回来，晚饭后，我的餐桌上多了四个包子，她包的。且乐呵呵地对我说，尝尝我的手艺怎样！我知道，这是她对我的感谢，我没有推辞，又夸了她的厨艺，她笑了，很好看，眼晴眯着，满面笑意。此后，她对我更有了亲切感。每每见了，她远远地就喊我的名字，然后又对着我，夸我的孩子，又长高了，又长好看了，等等。我常想，这么可爱的老太太，若是没有从前的那些境遇，那么现在，她日日也是快乐的呢！

也有时候，她见到我，站定，与我聊她的孙子，外甥，都在哪里读书，哪里上班，如何如何对她好，最喜上眉梢的是她外甥快结婚了呀，言语中，尽是爱意，尽是满意与满足。我听了这些，自是夸她一顿，她又笑起来，也好看。

天色，一点一点亮起的时候，已近六点了，她的声音也消停了。我推门送垃圾的时候，她正好也推门，我俩面对面，她笑着问，孩儿妈妈，你做好饭了。我嗯嗯应着，她微笑着走下楼。

回转身，透过窗户，太阳也一点点地明亮起，站在窗边，看到她走在清晨的阳光里，那身影，也好看。心中愿她，但愿她忘记从前，日日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