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不出户的日子
小美的孩子在染疫的那个中学读书。
全市静默之初,当别人家还都在疯狂地出入各大商超,抢购该买的、不该买的、眼前急用的、以后用得着的各种日用品和食物时,小美家的门已经被贴上了封条。
贴封条就意味着不经允许不可以出来,一旦出来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后果很严重。
网格长领着医务人员每天亲自上门测核酸,除了核酸的时候能见见看不清头脸的外人,其余时间都是一家人大眼瞪小眼,能活动的范围也仅限于卧室、厨房、洗手间。
孩子依旧要上网课。
届时他会把自己的卧室门关严实,说是怕爸爸妈妈打扰,其实他手机也不交出来,谁知道他会不会在里面偷摸地做点小动作。
小美担心孩子上网玩游戏,心里一百个不放心,又不能明说,怕引起孩子反感。就削个苹果,或者掰个香蕉,切成块,抹上沙拉酱,掐着点儿,趁课间休息那一会儿,轻轻地敲门。
如果恰逢儿子高兴,就会来开门,端过去用牙签扎着吃。他若不高兴,直接在里面冒出一句:“哎呀,烦不烦啊!不吃不吃!”把妈妈堵在门外,门都别想开。
小美吃了闭门羹,往往愣一下,就得原路返回,把水果放到老公面前,俩人相互看一眼,也不言语,你一块我一块地分吃了它们。至于儿子,等他想吃了再说吧。
静默暂定三天。
家里每逢周末都会去超市买回一周用的食品,鸡鱼肉蛋奶,油盐酱醋茶,品种还是足够齐全,三天不出门富富有余。
对于封门这件事她是有想法的,她感觉自己是被限制了自由。尽管她一再强调儿子之前都是网课,线下后又因为扭了脚,开学以来还没去过学校,跟患者并无交集。但因为他是那个学校的学生,所以享受跟同学一样的待遇。
她觉得这种一刀切的逻辑有些可笑,但网格长也是执行命令,顾全大局,她只好服从。所幸没有染病,这一点比那些中招的同学好多了,至少不用去酒店住。
所有的单元门都贴了封条,但邻居们可以趁下楼做核酸的时候出去透透气,互相见面打个招呼,她家不行。
三天过去了,静默时间又延长一周。
她看看冰箱里的肉,心里闪过一丝慌乱,外面的超市全部停业,如果还像头几天这样吃,家里的肉显然不够分配。
她把每顿一小块肉缩减到两顿一小块,尽着孩子吃,她和爱人尽量少吃或不吃。到在第十天头上,肉已经见底了,而静默期又加了三天。
米面油都不缺,蔬菜已经发放了两轮也足够应付,家里还有几个鸡蛋能维持两天,还好,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特殊时期只要有吃的,能吃饱,质量好坏已经无所谓了。
有几家指定的保供商超开始供应各种食品,开始那些电话是打不通的,估计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打。又有热心的邻居开始联系商家发起一轮轮团购。有的团上了,皆大欢喜,有的仅差一人没能成团,错过了开团时间,让人惋惜。
到在第十四天,社区来人把门上的封条改为磁感应报警器,只要她们开一下门,报警器就会连通网格长。好在一直没有重症,好在多数都是无症状。
不能开门,小美决定参与团购,甭管是什么,买回来放在那儿心里踏实。
她先是团了10斤一兜鸡蛋,好心邻居取来放在门口,第二天做核酸的时候再收进去。她又团了一波肉,但看到那个保供商超短斤少两以次充好的信息后,心里对还没到货的肉隐隐她担心。她又决定团一点红肠,觉得红肠既容易保管也值得信赖,图片上展示得很清楚,不会出现短斤少两的情形。
红肠很快就送货了,依旧是邻居帮忙取来,依旧是放在门口。邻居拍了照片给她,一切都很正常。
可是第二天网格长带人来做核酸的时候,门口的一兜红肠不翼而飞。
小美觉得不可思议,是谁帮忙收起来了,还是真的遭了贼?那么点东西也就不到三百块钱,会被贼惦记上?不至于吧!她在群里打问一下,除了一些好心的邻居帮她分析红肠的可能去处,并没有人承认帮她收了起来。
无奈之下,调了监控,基本锁定一个人,竟然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她一点都想不通,就算是多么贵重的物品,你对邻居怎么下得了手。
比这更加丑恶的事情还在上演,有邻居团购来的水果,一个很大的哈密瓜烂得空了膛,淌得满地都是汤水,另一个邻居买的猪肉,切开的横断面上很多白泡,她不敢确定是不是痘肉,但不敢吃是一定的了。
上面为百姓指定保供商超,一定是出于大家的需要和安全考虑,初衷是好的,谁都不会想到,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在那些无良商家身上,人性的丑陋暴露无遗。
静默第十六天,气温骤降,苍天垂泪,北风呜咽,忽然听说又一位工作人员累倒在工作岗位。
他的战友边哭边说,“十多年的退伍兵,身体可好了,说没就没了,累得!你们在家待着多好,还抱怨社区,还埋怨志愿者……”
他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谁的父亲?为那个说没就没的人感到悲哀,却始终无法理解,这场轰轰烈烈的行动,真的比两个年轻人的生命更重要吗?
心痛,无法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