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恨晚
1.
中秋之夜，花好月圆。
知秋从石悦家里回来，很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她这个人挺奇怪的，该安静的时候特别安静，该热闹的时候也没有谁比她更会来事儿。这样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啊，所以她的同事都特别纳闷儿，知秋到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都三十好几了还不结婚？
回来的路上，知秋一直很安静，仿佛刚刚在石悦家里和他父母说说笑笑的是另外一个人似的。也许就是这种强烈的反差，才让石悦觉得她与众不同吧？
他旁敲侧击地又将婚事提上了议程，“我妹说樱花楼的婚纱款式多，又洋气，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
“我最近都在加班赶方案啊，哪里有空？”知秋看了石悦一眼，又侧过头去看向窗外，就那么不经意地一瞥，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心突突地跳了几下，又沉了下去。
只听见石悦抱怨道:“真不知你怎么想的？好好的财务不做，偏要往销售部调。”
“销售部工资高呀，再说我也有这个能力，以后升职的机会也多一点。”她收回了目光，思绪又飘远了。
石悦皱起眉头，“我一说起结婚的事，你就找借口搪塞我，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师傅，就在这里停一下。”
知秋诧异地看向石悦，“你干嘛？”
石悦掏出手机扫微信，付了车费，“那儿不是有家花店吗？买束花不行吗？”
知秋这才打开车门出去，“中秋节不都是送月饼吗？什么时候改送花了？”
石悦不动声色地牵起她的手，温柔地看着她，目光灼灼，“给你爸妈打个电话，今晚不回去了好不好？”
知秋冲他翻个白眼，“哎——今天过节呀，我爸妈肯定等着呢！”
“那周末总可以吧？我们都要结婚了，你不会非得那一天吧？”石悦顺势搂住她的腰，在她脸上啄了一口。
知秋正想挣脱他，一扭头，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这边走来了，她的心又突突地跳了两下，他一定看到了吧？她这样想着，突然就红了脸。
“我们领导……”她小声提醒石悦，生怕他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沈总好！”她硬着头皮迎上去。
“和男朋友逛街呢？”沈澜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俩。
知秋看了石悦一眼，“这是我们部门的沈副总。”
“领导好！”石悦主动伸出手去和他握手。
“你好！怎么称呼？”
“我叫石悦，石头的石，赏心悦目的悦。”
知秋闻到他满身的酒气，心想肯定是刚刚才结束一场宴席，但又有些纳闷，他的家不是在他刚刚下车的那个地方吗？怎么走到这里来了？看起来也不像是喝醉了找不到路的样子，难道……
她悄悄扯了扯石悦的袖子，“沈总，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您早点回去休息。”
2.
石悦去花店买了一束花，又去附近的蛋糕店买了一盒月饼，这才心满意足地送知秋回去。
到了楼下，他压低了声音央求道:“等他们睡了你悄悄出来，我在楼下等你。”
她有些厌烦，“我好累了，再说明天一早要出差呢，我还要收拾行李。”
“那好吧，路上注意安全，我先送你上去。”
“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我妈特意交代了，这两罐三七粉还是她老人家特意托人从云南买的。”
知秋默默跟着他进了电梯，心里又有些愧疚难安，她真希望他不要对她这么好，像他这样的人，绝对可以找个比她更好的姑娘。
她知道有些话，早点说出来对大家都好，但她又担心父母的反应，她父亲去年才动过开颅手术，母亲有心脏病，生怕这么一刺激……
再说她一直是个好姑娘，事事都顺着父母的意思，唯独婚姻这件事让他们操碎了心。
她父母果然都等着的，水果，月饼，还有一瓶红酒。
盛意难却，石悦留下来陪他们聊了一会儿，吃了月饼才走。
知秋帮母亲收拾完，已近午夜时分。
她洗完澡回到卧室，月亮这时已升至中空，好一轮满月，让她惆怅又欢喜。
手机被她调成了静音，她从手袋里拿出来看了一眼，居然有七个未接来电！
她赶紧打过去，“我在你家楼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情形。
知秋挂了电话，趿上拖鞋，把脸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这才蹑手蹑脚地换了鞋子出去。
3.
皎洁的月光笼在她的身上，像是披上了一层白纱，圣洁又美丽。四围安静极了，远处的车流似流水般潺潺流过。
她打开车门，一头钻进去。
他的手罩在她手上，滚烫的温度从手上蔓延至全身，令她一阵心悸。
她缩回了手，“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你真的打算和石悦结婚？”
“不然呢？你娶我？”她略带嘲讽地黯然一笑，“我爸动手术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
他发动车子，“别扫兴好吗？今天中秋，我带你去赏月。”
她莞尔一笑。
晚风扬起她的长发，令她有一刹那的雀跃，她心念一动，要是能和他私奔就好了，哪怕是天涯海角，她都愿意。
“等萌萌明年高考过后，我就和她离婚。”他似乎心有灵犀。
她看向他，有些莫名的感动。
她又想起五年前，她刚去销售部那个午后，她被领导骂哭了，昏头昏脑地从办公室里跑出来，一头撞进他怀里……
也许从那时起，她就爱上他了吧？也许更早，早在投简历的时候，她就见过他，在公司的产品宣传册上，有他给员工培训的照片。
都说相见恨晚，都说进退两难，她却像是被种了情盅，一往无前。
车子驶离城市的喧嚣，夜虫的鸣叫渐渐在耳边清晰起来，她这才意识到他带着她上山了。
沿着山路蜿蜒而上，满目的山川和树木都像是仙境似的，全笼在一片如银的月光里。
朗月当空，星光璀璨，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她渐渐沉醉在这醉人的月色里。
“澜成！”
“怎么了？”
她深吸一口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到底是累到了极点，在她身边沉沉睡去。
她突然觉得寂寞得发慌，未来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让人粉身碎骨。
她发动车子，冲下山去。
风呼呼地在耳边吹着，月光从车窗里透进来，她凌乱的碎发和敞开的领口看上去妖冶极了，双颊还残留着一抹潮红，迎面而来的山路和两侧的树木张牙舞爪地，像是要插进她的眼眶里，她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几近疯狂。
剧烈的颠簸将他惊醒了，他从后座坐起身来，终于嗅到了危险的味道，赶紧抢过方向盘，“你疯了？！”
车子斜斜地向一侧冲过去，他的头撞在车窗上，鲜红的血染红了她的视线，她害怕极了，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澜成！澜成！”
她双手哆嗦着打了急救电话，趴在他身上失声痛哭……
4.
“老天啊，要是他能好好地活着，我马上就和石悦结婚。”她一路忏悔着，祈祷着。
最终，原本应该出差的两个人，一个人按照原计划去了外地，另一个却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她刚一下飞机，母亲的电话就来了，“你昨晚和谁出去了？是不是那个沈澜成？”
她的心又突突跳了两下，母亲的声音又从电话里传来，“你爸还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你昨晚就是坐他的车走的，我今天去医院复查……还好他没事，我跟你说，要是他出了事，你这辈子，你这辈子……”
母亲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知秋只觉得全身发冷，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电话又嘟嘟响了几下，石悦的声音吓了她一跳，“知秋，你是不是害怕生孩子？”
他顿了顿，又自顾自地说道:“我妈说，不想生孩子也成，到时候咱们领养一个……”
知秋打断他道:“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试婚纱。”
婚礼订在十一月底，再往后延一点，就只能穿棉袄了，再怎么漂亮的婚纱穿在身上，也是美丽冻人。
沈澜成那时已经出院了，带着妻子参加了他们的婚礼。
仔细算一算，从认识他的那一天到如今，刚好过去了整整十年。十年的时光，见证了她的青春和成长，却唯独不能成全她的执念。
交换戎指的时候，她装作不经意地朝台下看了一眼，他的目光迎上来，令她又红了眼眶……
她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即便是藏进心底，还是会从眼睛里迸发出来。
只是，那个人，让她对明天有所期许的那个人，却不能出现在她的明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