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菜地

门前那条小路，被妈妈平整得干干净净，一点杂草都没有。下了车，要走一小段上坡路，才能看见老家的房子。

路北边是座小山，南边是乡邻的菜地，菜地的下边有口池塘。原来早些时候，一年四季，早早晚晚的，菜地里都看得见施肥浇水的人。菜地，总被细致的侍弄得整整齐齐，看不见一棵杂草。一眼望去，条条行行，青绿黄红。菜地里的土，非常松软，泛着肥沃的黑色，现在成了一片荒地。

小时，乡邻家家户户人口多。菜地，不仅供应全家人吃的菜，还有鸡鸭牲畜的。桐城地域谚语，穷不丢书，富不丢猪。何况那时穷，家家养猪。老人们常说，看猪，顶好就看“水草三百斤”6的懒猪，会吃能困又肯长。家养一头猪，间接主宰餐桌上的油荤，要是遇上水草三百斤的二师兄，各种老菜帮子边角料，全都进了它肠胃宽大的肚子。

因而，那时的菜地显得尤为重要。

如今，年轻人都走出大山，留守老年人岁高体弱，尚自顾不暇，家庭喂猪，成为渐行渐远的记忆。一个行政村，盘点养猪户，一双手能数得过来。山村常住人口骤减，菜地抛荒，在所难免。

我家菜地，是妈妈始终不肯抛荒的阵地。路边拐角，只要有土的地方，都被妈妈种上了菜，精心侍弄。无论什么时候回家，都能看到菜地生机勃勃，瓜菜长势喜人。妈妈是个大方客，从来手不紧。遇到邻居亲友家菜荒，都是直接送菜上门。遇到哪个乡邻族亲从外地才回来的，总要问一声有没有蔬菜吃饭，有没有腌菜喝粥。

妈妈是博爱的人。就连经常接送她的载客车师傅都不例外。好几次，师傅开车来接我妈时对我说，老太太人真好，我们吃了她老人家许多菜，那么好吃的腌菜一大瓶一大瓶的给，这么大把年纪了，我们吃她老人家的东西，不晓得雷公会不会打我们的头。

妈妈笑着说，不打不打，吃了有福气。

妈妈在菜地里辛勤劳作，翻动着春夏秋冬，锄去了风霜雨雪，种下一茬又一茬希望。作为她的孩子，我们无疑是幸福的。如果，你也如我这般，年近半百，鬓发斑白，还能吃上妈妈种的菜。绝对！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幸福。

今年妈妈种了几棵八角丝瓜。我开启篱笆门的时候，就看到两条长长的丝瓜架像两条青龙盘在屋前。屋檐下，调皮的丝瓜藤爬上了外墙，从妈妈的窗前蔓延开来，大大小小的丝瓜跟面条一样挂满了架。夜里，我躺在老家床上的时候，听见窗外的丝瓜在月光下梦呓，慵懒地伸着懒腰。

清晨，秋蝉把我从睡梦中唤醒，在妈妈的指挥下，提着篮子去摘丝瓜。妈妈说，儿呀，你拿剪刀剪断瓜蒂，才不会伤到瓜蔓，多摘点带去给他们分分。

我一扭头，秋阳正穿透丝瓜架，洒在妈妈的头顶上，银丝里透出金光，妈妈的身体被笼上一层朦胧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