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惊魂一刻
年少时很胆小,怕黑怕鬼也怕狗。
一到晚上天黑下来,通常是不敢出门的。漆黑的夜晚会让我在脑海里想象出许多无限恐怖的事情来。
我家是三进院,通常晚上的时候只插大门,不会关二道门,厕所在最外一进院的西北角,晚上的时候我便是厕所都不敢一个人去上。
小时候没有手机,电视消遣,晚饭后一家人都会围坐在一起,听父亲给我们讲故事,有时候父亲会讲到神鬼传说,讲到聊斋志异,我就非常害怕,一边听父亲讲,一边不时害怕地向窗户瞟一眼,仿佛那些妖魔鬼怪就在窗外,随时都会出现在黢黑的窗户玻璃上,对着我呲牙咧嘴。
要说也奇怪,一大家子人,父亲母亲俩个哥哥俩个姐姐谈到鬼神都是风轻云淡,不屑一顾。
父亲虽然讲过许多的神鬼故事,但也会说“所谓鬼神不过是人的臆造,用来吓唬人而已”
那时候看大姐的小学课本就有一篇文章是关于鲁迅先生踢鬼的故事。所谓鬼不过是盗墓贼而已。
可是我,还是十分怕黑也怕鬼。
初中二年级时,学校在县城,每天都要上晚自习。晚自习之后回来,大概就晚上10点多了。
从学校回家有四五里的路程,要经过火车站,过了车站,还要穿过一块儿很大的田地。
夏天的时候,那田里长着繁茂的庄稼。有时是谷子,有时是玉米。
晚上每次从这块田中间的小路穿过时,心里都是十分紧张的。
庄稼地里不平静,不时会有各种声音充斥在耳边。有时是风过时庄稼摇动的声音,有时是小动物跑过时庄稼折断的声音。
这些声音响在暗夜里穿行的我的耳边,都会令我心跳加速,神经紧张,害怕会从某一个我不注意的地方突然串出一个恶人,恶鬼,又或什么野兽来。
每次都是屏息张耳,疾步前行。
每次从地里出来都会长长地舒一口气,将忐忑不安的心放下来。
但这不是最让我害怕的。
真正让我毛骨悚然,刻骨铭心是发生在那个夏天的另外一件事。
那年的夏天马二妮死了!
马二妮就住我家斜对门。
在农村,一般上了点儿年纪的人去世,至少在入殓后要在院子里停放5天7天不等。
所以,对于我这样怕黑怕鬼的女孩子来说,每天晚上经过她家的门前也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农村的人晚上歇的早,十点半左右大部分人家都已沉睡。村里的街道空无一人,万籁俱寂。
人有时候很奇怪,越是害怕什么越是要把注意力集中到什么地方。
那一天晚自习后回来,远远的地就看见马二妮家的两扇大门上贴着白纸,门前一盏灯笼也变成白色的,远远望去摇摇晃晃若明若暗,在朦胧的夜色里营造出一种几欲断魂的气氛来。
我就那样一边急急地往回走,一边紧紧地盯着马二妮家的门,脑袋里还控制不住地想象着她家院子当中昏暗的灯光下,怎么样停着那个红漆黑边的棺椁以及马二妮在棺椁中会是怎么样的冰冷寂寞。害怕马二妮的鬼魂会从她家紧闭的大门里走出来,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视线里突然就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就在左前方不远处。那么突兀,无声无息,仿佛凭空而降,让人猝不及防!
是…鬼…吗?
那一刹那,我清晰的感觉到头顶的头发根根直立!
真的,不要以为只有愤怒会让人头发直立起来,惊惧时愈是如此。如果当时我的头上有一顶帽子。一定会被我满头直立的头发顶起来的!
我就那样直直地站下来,看向那个一直向我走来的白色的影子,那个似乎有着成熟女人窈窕身段的白色的影子,口不能言,脚不能动。
直到那个影子在我眼前逐渐的清晰起来,与我近在咫尺。
直到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那个影子传了出来
“卉儿,你下了晚自习了?”
我反应过来,原来是隔壁的改莲姐。
“改莲姐,你……”
“哦,我去我大姐家,她叫我有事。”
回到家,我颤颤巍巍对母亲说,“妈,我以为我遇见鬼了,吓死我了。”
母亲却不以为然,“人死如灯灭,哪儿来的什么鬼!”
上小学时,大哥在小队的加工厂负责磨面、压面、换面。
加工厂的院子很大,很空阔,靠大门一侧是加工厂的两间平房,一间是粮食加工机房,一间是账房。
往里边,半人高的土墙 土墙中间有一道篱笆门。土墙内是队里的羊圈,羊圈里也有一间平房供牧羊人休息。
白天的时候,大哥在加工厂忙碌;收工后,大哥有时候会到牧羊人的房里聊聊天。
那天很晚了,母亲做好晚饭,左等右等不见大哥回来。父亲便吩咐我去加工厂喊大哥。
看着外面黑黢黢的天,心里是很憷的,可是不敢忤逆父亲。只好硬着头皮出门。
那时候门前的道路是土路,日久年长,路被马车拖拉机压出一道道高低不平的车辙,白天在上面行走可以捡平坦的地方走,走出如履平地的感觉来,晚上却不然,那就是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绊绊。
似乎是晚秋,月黑,有秋风萧瑟,路边的大槐树上已近干扁的树叶禁不住秋风凌虐,纷纷脱离母体,在黑暗中上下几个翻腾后终于落到地下,被风势带着打转,发出簌簌瑟瑟的声音。
我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漆黑的夜里,眼睛睁的大大的望向前边;耳朵极仔细地在风、落叶和其它及其微弱的声响中分辨着可能出现的危险;手在裤兜里紧紧地攥着,心提的高高的,向东,又折向北,经过一个很大的垃圾坑,终于来到了加工厂。
当我跨入加工厂的大门时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僵直的腿和心和攥紧的拳头也松了下来。把手从裤口袋里拿出来时还在裤子两侧擦了擦掌心的汗水。
我想,叫上大哥一起回去我就不怕了。
可是,大哥不在。
加工厂的那两间平房的门是锁着的,灯是关着的。
牧羊人的平房亮着灯。或许大哥就在那里?
羊圈里没有一点儿动静,但是我不敢打开那个篱笆门。
喊喊吧?以前大哥去隔壁邻居家串门儿,母亲就站在大门口喊几声,大哥听见就回来了。
“大哥----”
“大哥----”
我放开嗓门大喊,眼睛盯着放牧人的房门。期望大哥从那里开门出来。
声音刚落,还没有来得及看到放牧人那道屋门打开,黑暗中有两道黑影向我冲过来,电光火石间我反应过来。
“狗!”
转身就跑。边跑边想起有人说过遇见狗应该装作低头捡石头,狗或许会忌惮的话来,于是又想着赶紧蹲下,脚步一慢,狗已经把我掀倒了,两只呲牙咧嘴的狗头就在咫尺之间。
茫然无措之间听见响亮威严的呵斥声,随后是紧跟过来的牧羊人,一通呵斥加拳打脚踢后,狗停止了攻击。
我得救了!
“我来找我大哥。”
“他没有在我这里。”
我相信我的声音是颤抖的,因为我往起爬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一个人返回来时,脑袋里全是被狗扑倒的恐惧。冲淡了对黑夜的恐惧。
回到家,我不敢告诉家人,在凛然正气的父母哥姐面前,害怕让他们知道我怕黑怕鬼还怕狗。硬生生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儿来。
要不是那个牧羊的大哥随后来到家里询问爸妈我是不是被狗咬着,家里人都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儿。
当然,狗只是隔着两层裤子在我的小腿上留下一圈深深浅浅的牙印,不久就消散了,但这种对狗的恐惧伴随了我人生的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