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慢
上班的路上,遇着一个很久不见的熟人。说是熟人,其实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相互之间一笑,便擦肩而过。
熟人并不是一个健全的女子,听说小时候得过病,落下了残疾。具体什么样的残疾,我却不记得了。其实,在我看来,除了个子矮一点外,倒也正常。
女子以前住在母亲那栋房子一楼的偏房。过去的楼房,大抵有一点空地,一楼的人都会想方设法搭建一些偏房,偏房多以红砖砌成。讲究一点的里面会用石灰粉刷一下。这些偏房有的用来堆放煤球或杂物,有的租给进城务工的农民。一般又矮又窄又黑又潮。这样的房子,他们一住就是十来年。
女子虽然残疾,却嫁了一个方正老实的男人,生了一个女儿。男人对妻子和女儿都很好,一家人和和睦睦,其乐融融。
男人为着养家糊口,每天早出晚归。我只见过几次,话不多,长得黝黑结实。听说家里很穷,所以拖家带口的到城里来谋生,因着没有文化,做着拖板车的营生,专门给别人搬运物品。后来,板车行业没落,不知男人改做什么营生。
记忆中,女子一直没有工作。最初在家里穿鸡毛掸子,偶尔捡一些废品换钱。我曾经见过她穿鸡毛,左手抓着一把鸡毛,右手一根针线,一边和人聊天,一边手不停歇,看都不用看,鸡毛却飞快的被穿进针线,不一会后,一串长长的鸡毛便穿好了,让人惊叹。
夫妻二人极为勤俭,在女儿考上中专以后,在社区买了一套不大的二手房,虽然老旧,与之前的偏房而言,那是天差地别了,也许,在他们心里,这就是华屋吧。
不管之前还是现在,从未在女子的脸上看见愁苦的神色,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没有那么多浪漫主义的追求。他们的想法一般天真而朴实,只求一饭一蔬的温馨,有身可憩的温暖罢了。
木心在《素履之往》里写:穷人比富人近乎自然。大概是因为,穷人没有什么过高的欲望,对于命运,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对于生活,又不失热情,对于物质,比较容易满足吧。
记得刚从城步回到邵阳的时候,我们一家五口也是挤在一间房子里,公厕肮脏,厨房是父亲在走廊用红砖砌的一个小小偏房,放进煤球炉和橱柜之后,就只够站一个人。那时候,也没有觉得局促逼仄,没有觉得不方便,也不见愁苦,孩子们在门前空地玩耍、爬墙偷进公园、邻居同学家串门,大人们忙着上班、挣钱。夏天的晚上大人们摇着蒲扇,坐在外面乘凉、侃大山、讲故事,孩子们做游戏,听大人们讲故事。日子俭素、静怡。
那时候,大家都很穷,却活得平和、踏实、单纯、快乐而自在。没有那么多的欲望和贪婪,没有那么多的抱怨和抑郁,没有人慌慌张张,没有人急着赶路,如木心的《从前慢》: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如今,再也找不回从前的感觉,只能偶尔从回忆里打捞一些过往的快乐,用来填充平淡的庸常。在日渐功利浮躁的俗世,觅得一些安定内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