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儿也不想回城
凌晨四点多,睡在一旁的婆婆关了空调,开了房门。为了防止蚊子进来,点了一盘蚊香放在地上。
这一波操作,和着蚊香呛鼻的气味儿,彻底赶走了我的瞌睡。人老了觉就少了,我知道婆婆应该不会再睡了。
果然,她精气神儿十足地开启了聊天模式。好吧,奉陪。
聊什么话题呢?当然都是左邻右舍、家长里短,还有最近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我知道婆婆挺孤单的,即便白天家里门庭若市,晚上一个人守着偌大一个院子,心里有什么话却没有倾听者,对于性格外向的婆婆来说,长夜漫漫,形影相吊的日子真的不太好过。
我们婆媳二人这种聊天方式,已经保持了将近20年。孩子很小的时候,就算隔着一道山墙,卧谈会也照开不误,我一直充当着一个虔诚的听众。
如今的婆婆更需要有人陪着说话了,儿女们都在异乡为生活奔波,作为她唯一的儿媳,我是有义务陪聊的。
天很快亮了,婆婆起床去忙家务,我却再也睡不着了。寂静夜间的虫音蛙鸣模式自动关闭,取而代之的,是窗外各种清脆的鸟叫声。
早饭是婆婆做的煎茄托,炖的羊奶。吃完饭,我还在四处端详花草们的笑脸,为心爱的紫藤树苗搭架子,婆婆就已经开始催我打包青菜果蔬,收拾行李启程了。
我才回来不到一天,刚过上半天幸福的乡村生活,还没来得及欣赏村头的田园风光,还没呼吸几缕野外的清新空气,还没感受到些许清闲的慢节奏,根本就没想回城里!
可惜婆婆心疼孙女在家没有饭吃,我跟闺女通话时,也明显感觉到她情绪低落了。不是你自己说可以照顾好自己,说要有一个独处的私人空间吗?
婆婆的一声声催促,把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美梦打碎,成了泡影,至于“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的愿望,何面何月才能实现?
磨蹭又磨蹭,拖延复拖延,最后实在无计可施,亲眼看着她把我带回来的花草换好了盆,才恋恋不舍地推车出了门。
从婆家到县城这段路上,中间隔了三个村子。我一路走走停停,在途经每个村子与之擦肩时,都会下意识地张望几眼,顺便再拍几张心仪的照片。
我发现这个时节的乡村,几乎每个村头都会高耸着一片明艳的凌霄花。它们像极了一串串热情的鞭炮,为忙忙碌碌的农人扬起一团战斗的火焰,为每一位归来的游子洗尘接风。
它甚至还像一面旗帜,挥舞着手臂,催人奋勇向前。不信你们自己看——
还有那一片金光闪闪的丝瓜花海,如一道屏障,一堵花墙,场面蔚为壮观。这是城里看不到的风景,即使它退出我的视线,也依旧会保存在心灵的相册里。
这棵身穿铠甲全副武装的花椒树,矗立在楼房院墙之外,保卫着自己的家园。有风轻轻吹过,花椒叶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想起煎炒烹炸的灶台,想起一日三餐的美味,瞬间有了食欲。
你问我为何一步三回头,只因我对这片土地情根深重;你问我爱它有几分,图片代表我的心!
二十分钟的路程被我拉出了一小时的长度,终于回到了娘家,母亲一个人坐在院里做针线。
我把婆婆托我带给母亲的超大西瓜放下,开始静坐一旁,观察她的工作进度。
可别小瞧这一团团状如拖把的布头,这是母亲为广州一家加工帽子的公司赶制的订单,产品全部销往韩国。
作为一位资深的裁缝师傅,母亲的手工活儿在七里八乡可是出了名的好,要不然怎么会被人家选中,亲手缝制出口产品呢?
这时母亲拿出了我请她帮忙做的桌布,端午节布店的贾姐给我做香包用的布头,此时已变身成为一块方方正正的纯棉桌布,巧妙的裁剪与缝合,让格子控的我几乎看不出针脚来。
接着母亲又拿出两双鞋垫,我一看其中的一双的图案,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她用桌布剩下的碎布头,又为我做了双漂亮的鞋垫,还让我把另外一双送给要好的朋友。
我的嘴里都是笑意,可眼睛却有点湿润了。这就是我的母亲,勤俭持家,心灵手巧,年过八旬,依然自食其力,为四世同堂的儿孙们量体裁衣,陪伴着他们长大成人。既为我们的孩子做了表率,又让家人和四邻无比敬重。
这样能干的好妈妈,让我怎能不爱她?
古人云: 父母在,不远游。真的不愿离去,不想回城,不忍离开两位慈祥的老妈妈。可是我毕竟也身为人母,抚养孩子长大的义务还没完成。
狠下心再次告别,依旧是母亲骑车载我去车站。半路上母亲下车,执意要为外孙女买只刚出锅的烧鸡,说要犒劳一下辛苦的中学生……
我真想留下来陪伴她们,哪怕就是静静地坐在她身旁。我不想回城的理由,你觉得够充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