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母亲是谁陪谁呢
母亲习惯上午和下午都出去走走。尽管走得很慢,但她说,人得勤活动,就像那机器,总是转动着才不会生锈,动一动总比不动强。万一锈死了,想再重新启动可就难了。
这两天气温升高,白天出去顶着大太阳只走几步就浑身是汗,所以母亲改在早上起来出去走,上午就只去大门外的树下乘凉,间或起来活动活动手脚。
午休过后,太阳去了西边,房子东侧出现了荫凉。这时候,母亲喜欢在这块地方走几小圈,然后坐在阴凉地,任微风轻轻送来舒爽,享受这一隅的安然。
我午觉醒得总是比他们晚一会儿,等我起来,父母都已经出去了。
我走进里间没看到他们,就像放学的孩子喊一声妈没有回应,心里觉得有点失落。想想时间最不抗过,用不了多久,我又得离开家回去上班,从心里希望能多陪陪父母,于是出去找他们。
父亲本来跟母亲并排坐在阴凉处的凳子上,见我出来,说要到门外转一转,就把凳子让给我,他知道我喜欢陪母亲说说话。
我坐在母亲身边,看她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和手臂,看她弯曲的脊背,看她花白的头发,看她松弛下垂的皮肤,心里泛起一阵阵疼惜。
母亲也同样侧过脸来看着我,说,看你天天忙的,我也帮不了你什么,手不好使,拿东西也拿不动,人老了,走路都费劲了。大热的天,不要总是想着干活,活是干不完的,该休息也得适当休息。
母亲是指我午饭前那会儿执意去把房屋西侧窗外新发出来的槐树枝割掉,因为如果任其生长,它的根会窜到房子跟前,把地基破坏掉。我其实顺便还拍了几张粉色的槐花。
我赶紧安慰母亲说,她现在的任务就是每天开开心心地享受生活,只要她好好的,我们就都好好的了。我天天锻炼身体,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做那么一点事并不觉着累。
我每次和母亲坐在一起,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说,只是聊聊地里的蔬菜,菜园边上的花,几棵结果或不结果的果树,再说说吱吱鸣叫的知了,也会提到家里的兄弟姐妹们的生活。
就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话题,会让母亲很有谈论的兴致。我提起每一个话茬儿,母亲接过去都会不厌其烦地讲给我听,她骨子里还是以为我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想把她知道的一切都尽可能地告诉我。
而我,十分享受母亲娓娓而谈时坚定的语气,愿意看洋溢在她脸上的自信。我认真地听着,时而再溜几下子缝,假装自己没听懂,母亲就会说得更起劲,语调里充满了自豪。
可以想象一下,一对亲密偎依着的母女,一个说,一个听,忘记了周遭的一切,这样的画面有多美好,这应该就是令人沉醉的慢时光吧。
我搂过母亲的肩,在她后背上轻轻捏几下,对她说按一按会很舒服。母亲也很享受地配合着我挺一挺身子,然后说,按几下就得了,一会儿手该累疼了,按一下两下也不起作用。
一丝凉风吹过,天上的云像是被风吹的,成了很奇特很美丽的形状。
母亲看看云,说,好像起风了,明天会不会阴天呢,云彩都给吹过来了。
我说,这风这云或许就是一走一过,风把云吹来,又会把云吹到别处。
母亲看看远处的庄稼,又说,下点雨反而是好事,晴了好几天了,再晒下去,庄稼就缺水了。那棵花倒是不怕晒,再旱的天也要开花。
她说的是院子里那一丛粉色的木槿花,前天还只看到开了三朵,今天就已经满树都是花了。我走到花近前,看到除了拳头大怒放的花,密密匝匝的都是花骨朵。
我说,如果那一圈都栽上木槿,等花盛开的时候,该是多壮观啊!母亲笑了,似乎在她的笑容里,就掩藏着那一树树花开。
我们就这样漫无目的、海阔天空地聊着,不知不觉到了该做晚饭的时间。我对母亲说,我得去做饭,不能在这里陪你了。
母亲抓起拐杖,说,我早就想回屋去,只是想在这儿多陪你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