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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大集

时间2022-06-29 23:19:39发布额额分类日记随笔浏览811

老家把逢集叫逢场,赶集叫赶场。周边有三个集市,逢场的日子分别是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距离我们最近的,是三六九逢场,三天一场,逢十无场。

赶场,是那个年代农村人进行买卖交易的主要途径,用自家的农副产品换取油盐酱醋乃至布匹鞋袜等。能被家里大人领着去赶场,那是非常荣耀的事情,不仅仅是见世面,主要是有好吃货,甚至坐食堂,买新衣鞋帽啥的。如此这般,绝对是“赶圩归来啊哩哩”。

距离集市本来不算远,家里人口多,日子不富裕,更没想过坐食堂。爷爷没有生病时,特别爱赶场,他待人真诚,善于结交朋友,赶场聚会才是主要的。只要去赶场,就会给我们带些吃货回来,把我们招拢在一起,一个一个分发到手里。那种感觉,特别的幸福。

有一次,妈妈领着我和弟弟去观看批斗大会,大人们给记工分,小孩子跟着玩。商贩们在会场外卖东西。我哼哼唧唧地缠着妈妈要吃货,妈妈很耐烦地说你回家拿去。她指的是水瓮里的黄瓜,那是爷爷早上摘下来的,说泡在凉水里不容易蔫。我又困又乏懒得动,根本不知道妈妈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当然,有时候也会被打发到街上灌醋,顺便逛逛街。有一次在路上遇见了堂爷爷,他拦住贩子给我买了二分钱的杏子,他不停地给贩子说,装高,装满。然后拽开我的书包,把那一碗杏子全部倒了进去。看见了围观者羡慕的眼神,那时候有的生产队工值也不过几分钱,比我们队的好几毛钱工值差了老远。

纳闷,钱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一碗杏子二分钱,一斤醋六分钱?我们家有柿子树,柿子红了会夹下来做柿饼、暖甜柿、放杷柿。做不成柿饼和暖柿的,摆放在楼上铺好的稻草上,会变成软软甜甜的杷柿,撕开口子,用嘴巴一吸,满嘴的蜜甜。有一次带的杷柿没顾上吃,同学要一分钱买,就卖给他了。后来,就有人预约,一分钱一个。一个方格本子六分钱,值六个杷柿。有的生产队全劳力干一天,也就值几个杷柿或一个本子?

生产队是集体干活挣工分,以种地为本的农民也没必要场场必赶,一般是就近赶场做点最紧要的交易,添置点生活生产必需品。所以,逢场那天早上收工回来吃完饭,赶场的就不再上工了。个别的贩贩手,不屑于挣工分,就倒腾东西在三个场之间转悠。只是,他们是被批判的投机倒把分子,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主要对象。

据说,为了抓革命促生产,落实以粮为纲方针,确保农业生产劳动,上头要取消三天一场的习俗,改为十天一场,叫社会主义大集。最早开大集的是舅舅家附近那个集镇,妈妈就在那条街上长大。尽管亲外婆住到乡下的农村,把妈妈带大的外婆也改嫁到了坝里,那个大院早被没收了,与那条大街再也没有了联系,我却在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每次去舅舅家时总会想着法子去看看。

开大集的事情,说是社会主义新生事物,被宣传到了人人皆知。走亲戚顺便看热闹,在距离街道还有好几里的地方,见到了路两侧长长的队伍,还在一支队伍里看见了一张熟面孔,按辈分叫他外公,胳膊下夹着一双旧布鞋。再看排队的人,每个人都拿着点东西。原来,社会主义大集就是要取消甚至禁止自由贸易,集中通过供销社进行交易,队伍的终点就是供销社的院子。

戴红袖标的人来回穿梭维持秩序,基干民兵背着枪巡逻警戒,广播车播送社会主义大集的政策规定,树上的高音喇叭播放革命歌曲。这个集市本来就不在平川,主街道蜿蜒于沟底的小河边,两端又绕到了山坡上,房屋树木错落有致,一下子在大街小巷里塞满了人,整个都是乌央乌央的热火朝天。街道背后的平地上是学校,把操场主席台搭成了戏台,宣传队在台上演节目,台下也是人山人海。

这个阵仗没有在我们附近那个集上重现,倒是市管会的红袖标查人抓人,套路跟现代城管某些做派差不多,只不过没有统一服装和车辆装备,倒是没听说有打人的。或许,都是乡里乡亲的,更要讲阶级斗争,偷偷摸摸的事情,本来就缺乏理直气壮。被市管会逮住的,交易的物资和工具都会被没收,然后进学习班教育,甚至还会在逢场时弄到大街上鸣锣开道游街示众。

大集没有兴盛起来,逢场赶场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那年正月,生产队的甘蔗出窖,分到家家户户,要么自己吃,要么逢场卖。吃不完那么多,姑姑就领着我们去卖甘蔗。甘蔗长短粗细不一,只能论斤两卖。家里只有十六两的老称,借粮借物彼此认可就行,卖甘蔗就显得很别扭。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卖掉好几根,剩下的扛回来自己吃和送亲戚。

初中时学校的运动会统一服装,是五六块钱一身的线衣。逢场那天,放学回家吃完饭,妈妈帮忙从窖里取出一担苕,让我挑到了集市上。眼巴巴地盯着熙熙攘攘、嘈嘈杂杂的人流,生怕人家没有看到我的红苕,还要竖着耳朵倾听学校的铃声,担心上课迟到了。妈妈总说我怕她讲价吓走了买家,却不知道我心急火燎的是怕迟到了挨批。

上了大学乃至后来的岁月里,赶场是儿时记忆里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也是每次探亲时必不可少的举动。在万元户大出风头的时候,我们的扯皮亲戚也就是妈妈的表姐妹家成了众人仰视的首个万元户。他们就是辗转于三个集市摆摊卖布,把架子车换成了三轮蹦蹦车,还在街上和学校旁边开了门面房。当然,与人为善,大方热情,也是他们致富的重要秘诀。

土地承包之后,生产队的场房闲置,折价出售给社员。能说书爱打牌的那个堂叔抓阄获得购房权,第一个动作就是从仓里掏出粮食挑到集上卖。赶场路过,只见他头戴草帽坐在烈日之下,眼睁睁地从盛粮篾笼前走过的人流里搜寻买主。心里帮他掐算,卖光承包地所产粮食还不到那座房子的五分之一价钱。农民的不易,可见一斑。那笔账咋还清的,没有打听过。

没有想到的是,近些年回故乡时没有了赶场的兴致。集上的街道多了好几条,不仅比老街道宽敞许多,而且是绿树成荫。门板铺房还留下半条街,是不是等着打造特色小镇?只是,逢场时稀稀拉拉没有人气,就连曾经风靡一时的交流会,再也没有号召力,也撑不出当年的规模来。乡下早就交给386199部队镇守,城市让生活更美好,不仅是当年世博会主题,也成了乡下人的追求与观念。现如今,城市都是有街无市,更别指望乡下集市了。乡愁难觅,已经成为心酸的话题。

我有一个好梦是最关键 阳光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