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记得您

其实，我知道您住哪个小区，只是，不确定是哪幢楼。

您住的小区紧邻马路边，我从这条路上走过，时常，会遇见您。

有时，您跟几个老太太一起散步，有说有笑；有时，您一个人站在巷道口，孤单而落寞。

虽然，我视力不好，但是，我肯定那绝对是您，不会错。

好几次，我都想走上前，跟您打个招呼。

可是，我没有勇气，胆怯自卑如影相随，人到中年，还是个胆小鬼。

您一生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我未能成为桃，也没有长成李，只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作为您的学生，自觉无颜面对，徘徊踌躇始终裹足不前。

那次，您站在马路边，因为有事情要办，想着回来的时候，一定跟您打个招呼。

然而，欲相见，未如愿，心中难免涌起惆怅失落。

掐指算来，如今，您至少有八十岁。

我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因为，很多时候，来日并不方长。

我相信，上天自有安排，有缘终会相逢。

前日黄昏，路上行人匆匆，车如流水马如龙。

巷道口，再次，看到您，熟悉的面容，仿佛如昨。

急于办事，一闪而过。

回头路，远远地，巷道口空空如也，并不灰心，仍然抱着一线希望。

终于，如愿，慌乱，狂喜。

几十米外，您倚墙而立，在同人讲话。

骑电车拐进去，在您面前停下，忐忑不安。

“冒昧打扰，请问您是某某某老师吗？”

您用一只手护着耳朵，凑近我。

怕您听不清楚，我又重复一遍。

“有啥事儿？”

也许，我的举动，有点太过突然。

“我是您曾经教过的学生。”

我报上名字，您有些茫然，思忖良久，一脸歉意：“实在是想不起来。”

没关系，我，依然记得您，隔着三十年的光阴，依稀又回到当初的校园。

那一年，初中二年级，您教我们语文。

您身形娇小，面容清瘦，和蔼慈祥，温言软语，从来不曾责骂过我们。

我因为身材矮小，学生时期总是稳占教室第一排座位，在老师的眼皮底下。

也因为相貌看起来与实际年龄不相符，我会得到老师们的格外青睐。

上课的时候，您也喜欢提问我，虽然，老是把我的名字叫反。

上早读课的路上，偶尔会遇到您，没有骑过自行车，都是步行上班。

您的胳膊上挎着一个黑色的布提兜，里面装着教材和老花眼镜。

记忆中，您爱穿深蓝色的衣服，的卡面料，很鲜明的时代感。

第二学期，快要期末考试的时候，您给我们承诺，语文成绩前几名的同学，都会获赠一份作文指导报。

那次，我破天荒地撞了大运，有幸也得到奖励。

这一份小小的荣光，熠熠生辉，照亮了我的求学之路，自始至终，我的语文成绩都优于其他学科。

这件事情，我一直铭记于心，几份报纸没有多少钱，可是，当时，您的工资并不高，家里有几个孩子要供养。

我缓缓道来，您却微笑着摇摇头，已经不记得。

您说，今年已经85岁，耳聋眼花，行动迟缓，身体尚可，生活自理，有先生相伴。

几个儿女，功成名就，散居各地，最大的孙辈都三十出头，说起这些，您一脸的欣喜。

天色已晚，不便久留，怕影响您，计划改日登门拜访。

您反复叮嘱，有空过来到家里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在心里默默祝福，愿您身体健康，安享晚年。

行至马路边，回过头，您的身影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中，面带微笑，轻轻地挥手，同我道别。